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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


  「宇內狂客」長長喘了一氣,道:「是你……唉,不說了,只怪我喝醉了酒,一時糊塗,鑄成大錯……」

  中年女尼激聲道:「不錯,是我愛上了你,你助我安葬了被瘟疫奪去生命的父母,我要報答你,我自願獻身,這點我不怪你,可是後來當我告訴你我已懷了身孕,要你請媒證補行婚禮確定名份,你為何不答應?」

  「宇內狂客」抬起頭道:「玉芝,我說過是不得已!」

  中年女尼厲聲道:「什麼不得已,我問你,你為什麼要下毒手,企圖殺死我和我腹內的骨肉?你……為了怕這件事傳出去影響你的名譽,是不是?你根本沒有人性……」

  「宇內狂客」陡地站了起來 狂激地道:「我下毒手,這話……從何說起?」

  中年女尼咬牙切齒地道:「你不必否認,你心裡明白的,人可欺,天不可欺,現場遺下你隨身帶的絲絛玉墜。這叫天有眼,否則我做了鬼還不知道如何死的,你現在後悔麼?為什麼當時手法不再加重些……」

  「宇內狂客」窒了片刻,道:「我的絲絛上是有一對玉墜子,我不記得是如何失落的,如果說我對你下毒手,是潑天的冤枉,我可以當天發誓。」

  中年女尼道:「強辯無益,省省舌吧,發誓有什麼用,你能死幾次?」

  「宇內狂客」道:「我甘願死,是我覺得內疚,二十年來,這一份歉疚像毒蛇纏繞在心頭……」

  中年女尼道:「你為什麼不求解脫?」

  「宇內狂客」道:「因為我想有一天會見你的面,我要向你說出內心的歉疚,現在,我們見面了,可是……太遲了!」

  中年女尼道:「你希望我能原諒你?」

  「宇內狂客」道:「我設這種念頭!」

  中年女尼道:「很好,算你是衷心的仟悔,時辰到了,可以用行動表現了?」

  「宇內狂客」的聲音,突地變得很平靜地道:「我在等你下手!」

  中年女尼的右掌緩緩揚了起來。

  第十六章

  田宏武現在已經知道了一個大概,照理,這種事的確不容外人插手,但他直覺地感到胡一奇不是這等人,這只是一場可怕的會,因為他背著弑師兄的罪名,深知這種百莫辯的況味。

  胡一奇還不至邪惡到忍心殘殺自身骨肉的程度,他只說當初離開她是不得已,沒有說出理由,可能,他有難言之隱。

  他正待不顧一切現身阻止這幕悲劇上演,情況又起了變化。

  中年女尼揚起的手,又緩緩放落下來,冷厲地道:「我是人,而且現在是出家人,我不能與你一樣,我曾經真正地愛過你,我下不了手,你……你自己」

  「宇內狂客」喑啞地道:「可以,我可以自己一了斷,不過……我還想問一句話。」

  中年女尼道:「你問吧!」

  「宇內狂客」的音調又激越起來。

  「你說,你懷了身孕,生下的是男是女?」

  中年女尼顫聲道:「你既然決心以死贖罪,何必要問?」

  「宇內狂客」道:「我一生未娶,在死前我想知道,也好瞑目。」

  中年女尼道:「好,告訴你,是個女的!」

  「宇內狂客」點了點頭,道:「女的,人呢?」

  中年女尼挫了挫牙,道:「我含垢忍辱,撫養她到兩歲,把她送給人為女,我出了家……」

  說到這裡聲音已經硬咽了。

  「宇內狂客」的眼簾模糊了,眼角滲出了兩粒大大的淚珠,悲聲道:「送給什麼樣的人家?」

  中年女尼道:「不知道,是一位好心的鄰居抱去的,她走我也走。」

  「宇內狂客」的淚水,滾了下來,道:「你該查查她的下落的。」

  中年女尼大聲道:「我心裡只有恨,什麼也沒有,她能出世,已屬天幸,當年若非遇到救星,她已與我同歸於盡。」

  「宇內狂客」垂頭默然了好半晌,才又抬頭道:「算來……她該二十幾了,有名字麼?」

  「沒有,私生女,要名字何用。」

  「如何……能認得出她呢?」

  「胡一奇,你不是準備死了麼,問這何用?」

  「是的,對我……毫無意義,但我可以托人尋找,至少,讓她知道父母是誰。」

  「不必,她不知道最好。」

  「宇內狂客」舉目望著星空,嗆聲道:「是的,不知道也好,那會使她終生痛苦,也許,她現在很快樂,也許,她已經嫁了,好,我以死贖罪,不過,最後一句話,我沒對你母子下毒手,當初……我是去赴一個死亡約會,所以……才不答應你的要求,怕連累你,你說有身孕,我以為是騙我的,結果……我沒死,但在床上躺了三年,再找你……已經找不到了……」

  說到後來,話聲已變成哭聲。

  中年女尼厲聲道:「我不信,鬼話!」

  「宇內狂客」道:「信不信已經不關緊要了,我的身後事已經託付廟裡老道,你不必再費事,只有一點臨死請求,女兒是你親生的,你去查查她的下落,我……來生再見!」

  說完,舉掌拍向天靈……

  「慢著!」朗喝聲中,田宏武飄身院落。

  「宇內狂客」揚起的手掌,不期然地放了下來。

  中年女尼栗聲道:「他是誰?」

  「宇內狂客」暴喝道:「田宏武,老夫曾要你不要干預,你……」打了一個嗝,又道:「你想陷老夫於不義,死不瞑目?滾!」

  田宏武不理他,朝中年女尼深深一揖,道:「晚輩田宏武,無意插手師太與胡前輩之間的事,只是有句話不吐不快,師太是皈依佛門的人了,為什麼還勘不被這一關?」

  中年女尼眸中射出兩道棱芒,直照在田宏武面上,冷厲地道:「是胡一奇安排你在一旁的麼?」

  田宏武臉一熱,道:「決無此事,是晚輩好奇,同時也關心胡前輩,所以才不顧江湖規矩……」

  中年女尼道:「那你馬上離開!」

  田宏武定了定心神,道:「佛家以慈悲為本,勸惡渡頑,難道……」

  中年女尼激顫地道:「此因不了,貧尼無法證果。」

  田宏武道:「以牙還牙,豈非有背佛家本旨?」

  中年女尼大袖一揮,道:「小施主,你請便!」

  田宏武心念一轉,道:「晚輩與胡前輩相交一場,該有朋友之義,請師太說出令幹金的可能下落,晚輩盡力尋找,至少能讓胡前輩得以安心瞑目。」

  「宇內狂客」的雙眼睜大了,這是他求之不得的事。

  中年女尼沉思了許久,才黯然道:「好吧,登封城外王家莊,有位賣豆腐的王大娘,人是她抱去的,少施主無妨去打聽,記得那孩子背上有塊半掌大的胎記,這是她的特徵。」

  田宏武點頭道:「晚輩盡力查訪。」

  「宇內狂客」淒聲道:「田少俠,老夫今生愧無以報了,如果找到小女,請千萬別說今夜的事,如何說法……你去編個故事吧,老夫去了。」

  說完,手掌飛快地拍向腦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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