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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天下父母心,說勾銷,其實是無法從心裡抹去的,除非一瞑不視,進了棺材,便真正的勾銷了。

  「天殘」老人道:「如此,對方不論以什麼手段對付『復仇者』,芳駕不會過問?」

  「素女飛劍」斷然道:「那是當然的,根本與老身無干。

  「地缺」老人道:「好,得芳駕這一句話,俺哥倆算是完成朋友之托了,攪擾之處,就此賠罪。」說完,抱了抱拳。

  「素女飛劍」不再說話,飄然沒人穀。

  「天殘」「地缺」雙雙望了田宏武停身的岩石一眼,疾掠而去。

  田宏武始終想不透兩個好端端的人,為什麼稱做殘缺?殘缺,是人生最不幸的事,沒有人願意自稱殘缺,也不會有人引以為豪,這兩個老人,可著實古怪。天底下很多事是無法理解的。

  尤其江湖人,更是無法思議!

  這一天日午時分,田宏武登上了最後一座峰嶺,下嶺便算完全脫離山區了,在這裡,可以烏瞰十裡以內的村郭田舍。嶺脊上,有座草木搭蓋的涼亭,是專供進出山區的人歇腳的。

  田宏武乾糧已罄,肚子一餓,人便容易疲乏,看到涼亭,腿便軟了,渴想著歇息一陣子。到了亭前,不由倒抽了一冷氣。

  亭子裡一共三條長板凳,三方相接,進亭的一面是空的,所謂板凳,是四根木樁上跨條厚木板。兩個老人,一左一右,四平八穩地躺著,鼾聲大作,像鐵匠店裡的風箱,扯的極有節奏。這兩個老人,正是在山中所見的「天殘」和「地缺」。

  田宏武本想不進去,但人實在累了,過了此地,可難找這麼舒適的歇腳處,猶豫了一陣,還是進去在橫頭的凳上坐了。他擦了擦汗水,心想:「下了山,再走幾裡路,便有食物可以充饑了。」

  看兩個老人,酣睡正濃,完全不知道有人來到。

  突然,「天殘」老人翻了個身,裡發著夢囈道;「等人實在不好受,我說會來的,到底來了沒有?」

  田宏武真擔心他會翻下地來,但他翻的很巧妙,仰面成了側身。

  「地缺」老人停了鼾聲,閉著眼道:「決沒錯,這不是來了?」

  田宏武不由心中一動,兩人根本不是說夢話,聽氣是沖著自己說的,但不知對方為什麼要等自己?心念之中,半開玩笑地道:「累兩位久候了!」

  「天殘」「地缺」雙雙坐起身來,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呵欠,動作很整齊,像是事先排練好了的。「地缺」用手摸了摸喉嗓,道:「我說大的,很幸運,沒被人戳窟窿!」「天殘」斜起眼道:「老二,俺哥倆不是對象!」

  兩老自說自話。

  田宏武敏感地想到麻煩來了,「復仇者」殺人,都是在喉結下戳窟窿,自己的化身「疤面人」已死,但仍脫不了嫌疑。「地缺」老人把目光射向田宏武道:「小哥,你來的不慢?」

  田宏武冷冷地道:「各走各的路,閣下這句話算什麼意思?」

  「地缺」老人道:「小哥肚裡雪亮。」

  田宏武道:「在下一點也不明白?」

  「天殘」老人接道:「令師又有什麼新的任務給你?」

  田宏武瞪眼道:「令師,閣下指的是誰?」

  「天殘」老人道:「當然是『素女飛劍』,你總不成改師別投……」

  田宏武有些啼笑皆非,冷板地道:「在下鄭重聲明,決不是泰老前輩的門下,信與不信,在於兩位了……」

  「天歿」老人嘿嘿一笑道:「有幾件事想來你能對老夫加以解釋,第一,老夫二人受『冷血太君』之托,來山查問當年過節,你正好也到。第二,這『素女穀』極為隱秘,江湖中沒幾人知道,你卻從容而來。第三,秦香瓊為人十分剛愎,甚少假人詞色,照理,江湖人談論私事,不容有第三者在場,你站在旁邊,她行無所事,你怎麼解釋?」

  田宏武不耐煩地道:「巧合,別無解釋!」

  「天殘」老人道:「那你是承認了?」

  田宏武不由氣往上沖,寒聲道:「承認什麼?」

  「天殘」老人道:「承認是『素女飛劍』的門下,與『疤面人』是一路,是殺害馬大俠的兇手。」

  田宏武站起來道:「在下設功夫扯談,全是無稽之談。」

  說著,舉步便走。

  「天殘」老人閃身攔住。

  「地缺」老人也離凳而起。

  亭子只有丈許見方,三人這一站,彼此間的距離,伸手可及。

  田宏武此行撲空,心想小秀子一家的慘死,可以說怨氣沖天,他是什麼都不在乎了,曲肘橫劍,冰聲道:「要動手麼?」

  「天歿」老人道:「老夫倆與『毒膽鐵面』馬森是多年至交,多少得為他出點力,盡點做朋友的心意,以慰死者之靈。」

  田宏武面上的劍疤發紅了,紅得泛亮,這表示他已動了殺心。

  「地缺」老人接道:「你有什麼話要交代麼?」

  田宏武劍眉一挑,道:「在下重申前言,並不是什麼『復仇者』,也不是他的同路人,兩位如此認定,在下也沒辦法,既是要迫在下動手,死傷認命,以後不要抱怨,言止於此,現在可以動手了!」

  「天殘」老人迅厲無匹地伸手便朝田宏武「七坎」重穴點去。

  田宏武冷哼一聲,舉劍迎去,劍半離鞘,他用的是「守網待魚」,寓攻於守,這一招的妙處在等對手自己上鉤。「喀喳!」一聲,「天殘」老人一條右臂齊肘彎而斷,掉地有聲,那聲音很脆,不像是血肉之臂。沒見血,「天殘」老人別說哼,連臉上的顏色都沒變。

  田宏武一下子窒住了,他從沒碰到過這樣的怪事。

  就在他一窒之際,「地缺」老人從他背後一飛出一指,他全身一震,內力盡消。「天殘」老人哈哈一笑,從地上揀起那截斷臂,拂了拂沾在上面的灰土,道:「嗨!劍術果然驚人,只是斷的不是地方,又得累老夫重新修理。」

  田宏武倏然領悟,對方是個獨臂人,那斷肢是假的,怪不得叫「天殘」,那假臂製作的太精巧,與真的一樣,可惜現在知道已經遲了。「地缺」老人再加上一指,田宏武栽了下去。

  「天殘」老人道:「老二,如何處置?」

  ;地缺」老人想了想,道:「就地解決了如何?」

  「天殘」老人搖頭道:「不成,該帶回去由當事人親手了斷,也許有些話要問,『素女飛劍』雖那麼說,但誰知她心裡打什麼主意,俺哥倆何必結這死敵……」

  「地缺」老人道:「好,就依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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