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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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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的事實沒變,她已不在人世。 追凶報仇,這是他唯一要做的,也是他唯一能代她做的事。 他收拾了滿腹的淒怨哀傷,重新鼓起了勇氣,正視現實。 山裡沒有路,他走的當然也不是來時的路線。 走著,走著,跟前突然現出一大片快峋怪石,仔細一看,峋岩夾峙中,竟是一道穀,登時心中一動,目光探索之下,穀磊立著一塊碑形巨石,苔痕斑駁中,現出「不許擅入」四個大字。這不是自己要找的神秘穀麼?他停身站立,心想,「素女飛劍」已然見過面,沒有再拜訪她的必要了。 他正準備要舉步離開。突然瞥見距穀不遠的一塊大岩石上,似有人景在晃動,這睛一望,竟然是兩個怪樣的老人在石頭上喝酒,兩壇酒放在旁邊,幾乎與坐著的人一般高,中間堆了一大堆菜,數量還不少。 兩老各人手持一碗,喝完了便往罎子裡舀。 這可是怪事,兩老怎會揀這地方喝酒?兩老穿的都是青色袍子,蓬頭跣足,這麼遠仍可看出兩人身上的袍子,皺得不像話,像是揉成了一團塞在箱子底,三年後再拿出來穿。 又像是打從穿上身就不曾脫下來漿洗過。 田宏武直挺挺地站在三四丈外,兩老竟似根本沒發覺。 左邊的一個大聲道:「這兩壇酒還真經得起舀,喝了一夜還沒完。 右邊的一個咂了咂舌頭道:「這樣才喝的過痛,事大如天醉亦休,雖沒五花馬千金裘去換,這兩罎子也足夠消萬古愁了。」 左邊的道:「愁個屁,你有什麼好愁的?」 右邊的瞪眼道:「凡是人,誰沒有愁,不愁還能算做人?」 左邊的咕嘟,幹了一碗,抓起只雞腿,啃了一大,大嚼數下,一伸脖於,吞了下去,用衣袖抹去鬍鬚上的酒漬,偏起頭道:「你自命酒中仙,你知道李謫仙是怎麼死的?」 右邊的一翻眼,道:「怎麼死的?」 左邊的道:「黃湯灌多了,發了狂,跳到水裡捉月淹死的。」 右邊的哈哈一笑道:「可是我不會投水!」 左邊的道:「為什麼?」 右邊的搖頭晃腦地道:「李謫仙會作詩,我不會,論酒,我與他是知音,論詩,我們扯不到一塊,他太聰明,想的太多,所以才會發狂,我嘛!嘿嘿!酒肉穿腸,光吃不想,所以說什麼也不會發那種狂性。」 左邊的道:「真虧你有臉皮發這種妙論,李白地下有知,會再死一次……」 右邊的道:「再死一次,這話怎麼說?」 左邊的道:「死了變成鬼還會被你再氣死!」 右邊的振聲一笑,道:「廢話少說,你這未卜先知的再仔細算算,人家到底出不出來見我們兩個老廢物,不然我可要睡覺了?」 左邊的道:「照說,已經來了!」 田宏武不由心中一動,日光四掃,什麼影子也沒見,暗忖,此地別無他人,是指自己麼?但兩老連朝這邊望一眼都不曾,自己在此地站了老半天,除非是瞎子,不然決無不發覺之理。 何況,看樣子也知道,對方不是等閒人物。 念頭還沒轉完,一條人影出現谷亂石叢中。 赫然是那「素女飛劍」秦香瓊。 她不知是怎麼現身的,像是本來就站在那裡。 兩老哈哈一笑,站起身來,雙雙抱了抱拳。 那右邊的開道:「雲夢一別,轉眼數十寒暑,芳駕丰采如昔,還記得我兩個殘廢人麼?」 這話使田宏武大感駭異,兩老看上去五體齊全,不聾不啞,既不殘也不廢,為何自稱殘廢人呢? 「素女飛劍」冷冰冰地道:「記得,你是『天殘,他是『地缺』,什麼事找上老身呢?」 田宏武的眉頭皺緊了,好端端的人,怎會稱作「天殘』「地缺」呢? 那站在左邊,被稱做「地缺」的老人接話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俺哥倆受人之托,請問一句話。」 「素女飛劍」道:「只為了問一句話,巴巴地跑到伏牛山中來?」 「天殘」老人道:「這句話關係重大,不得不來。」 「素女飛劍」略一沉吟,道:「那娃兒是你倆一道的?」 二老為回頭。 「地缺」老人道:「俺哥倆還以為是芳駕的高足呢,怎麼,他不是?」 「素女飛劍」朝這邊望了,一眼:「說吧,事無不可對人言!」 田宏武心想,聽人私語,是江湖大忌,還是離開為上,想著,轉身便走。 「天殘」老人沉聲道:「武林同道對芳駕都十分尊敬,所以俺哥倆只好在穀苦等,不敢犯禁……」 「素女飛劍」道:「老身若不是看在你倆守禮的份上,便不會出見,現在言歸正傳吧?」 「天殘」老人乾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才道:「最近江湖中出現一個煞星,自稱『復仇者』,芳駕知道這回事麼?」 田宏武已經走出了十來步,轉到一個大岩石後面,一聽提到「復仇者」三個字,腳步便不期然地停了下來。 「素女飛劍」一擺頭道:「不知道,老身久已不問世事。」 「地缺」老人插道:「芳駕真的不知情?」 「素女飛劍」作色道:「老身一向說一不二,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天歿」老人接回話題道:「芳駕別動氣,俺哥倆只是受人之托,並無冒犯之意的……」 「素女飛劍」慢聲道:「這就是你倆要問的話?」 「天殘」老人期期地道:「還不是請問的正題!」 「素女飛劍」道:「那正題是什麼?」 「天殘」老人道:「當年『毒膽鐵面』馬森,曾失手毀了令郎,如今馬森被『復仇者』刺殺……」 田宏武心中一動,「毒膽鐵面」馬森,正是馬公子的父親,「冷血太君」的丈夫,馬森被殺,對方曾懷疑自己是「復仇者」,怎會又扯到「素女飛劍」身上? 「素女飛劍」揚手止住「天殘」老人的話頭,道:「老身明白你的意思了,馬森被殺,你們懷疑是老身報當年的夙仇,是麼?想當年大郎被殺,乃是公平決鬥,老身認命,說放過他便放過他,焉有多年之後再食言報復之理,同時,老身已謝絕江湖,一切恩怨情仇,早已勾銷了。」說著,歎了氣,可能她仍然不忘死去的兒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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