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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在下如果擲出麼呢?」

  「那你就輸了!」

  「輸了怎樣?」

  怪人抬起了小瓷瓶道:「這是斷腸毒藥,一滴便可制命,輸了便喝下去!」

  田宏武打了一個冷暖,全身起了雞皮疙瘩,天底下再沒有更大的賭注了,暗暗咬了咬牙,道:「如果閣下擲出麼來呢?」

  怪人滿不在乎地一翻陰陽眼,道:「賭博講究的是公平,沒有光贏不輸的,老夫輸了,照喝不誤。」田宏武瞪眼望著對方,道:「閣下輸了也喝?」

  怪人道:「為什麼不喝?」

  田宏武道:「在下贏了可以走,閣下輸了賠上命,這不太吃虧了?」

  怪人哈哈一笑道:「有意思,你倒是很有賭德,不過,老夫說了算數,你贏了便可以走,等於老夫自毀禁例,還不該死?」他說的很輕鬆就像對死一點也不在乎。

  田宏武心念一轉,道:「話先說清楚,在下輸了沒話說,閣下如果輸了,服毒而死,在下怎麼出去?」

  怪人道:「笑話,你以為老夫輸不起,先給你開門!」伸手在案底下只一摸,鐵門果然開了。

  田宏武不由大大地激動起來,兩眼望著門外,要走,現在便是機會,可以不必冒服毒之險。好生惡死,是人的本能,這是極大的誘惑。

  但也是對一個真武士的考驗。

  他毅然收回了目光,道:「來,我們開始!」

  這需要極大的勇氣,但他辦到了。

  怪人哈哈一陣狂笑道:「老夫碰上知音了,你有資格做真正的賭徒,過來吧!」田宏武挪步走向案邊,道:「閣下先擲!」

  怪人拾起骰子道:「那老夫就佔先了!」

  說完,雙手捂住骰子,搖了又搖,裡還念念有詞,那模樣,真像個賭徒。一個骰子賭命,天底下恐怕沒有比這更荒唐、更驚人的事了。

  田宏武的眼睛睜大了,連眼皮都不眨一下。

  當然,他還是萬分緊張的,因為這是賭命,銀錢珠寶輸了可以再賺,命只有一條,人也只能死一次,輸了便完結,永遠無法翻本。大粒的汗珠,從額頭滲出來了,手心也在冒汗,一顆心抽得老緊。

  賭命,一擲定生死!一顆骰子,任怎麼搖,也是不會有聲音的。

  靜,靜得可以聽到彼此的呼吸。

  怪人還在搖著,他那不像是人的怪臉,沒有人看出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是不是也緊張呢?田宏武的眼珠,隨著怪人搖骰子的手在晃動。「六!」怪人大叫一聲,擲出了骰子。

  田宏武的心提到了腔子。

  骰子在案板上轉了幾轉,停住了。

  田宏武的呼吸也停住了,天啦,果然是一個六,他的兩眼發了直,從腳板心直涼到了頭頂。現在,他只有一個機會,也擲出六點,雙方重新來過。

  但這機會太渺茫了,命,等於已經輸了半條。

  怪人抓起骰子,遞與田宏武道:「該你了!」

  田宏武接過骰子來,他沒有搖,但手卻不停地發抖,身上在冒冷汗,他在心裡祈望著能擲個六點。發了一回呆,骰子擲了下去,滴溜溜一轉,不動了。

  「麼!」怪人哈哈狂笑起來。

  田宏武的頭開始旋轉,眼前冒起了朵朵金花。

  他竟然輸了,輸的不是錢,是命!他轉身望著門外,明亮的月光在他看來是一片灰白,死的灰白。沖出去!」一個聲音在他心底大叫,生與死,只隔了一道門限,幾寸寬,數尺長的門限。他無法看到自己的臉色,但不消說,相當的難看。

  怪人沉緩地道:「你不會賴吧?」

  田宏武霍地回過身來,道:「笑話!」

  怪人道:「既然輸的起,就喝下去!」

  驀在此刻,屋外院子裡突然傳來一個聲音道:「參見太上!」

  田宏武轉身一看,來的赫然是總管余鼎新,遠遠地站在院子中央,這時,他才發現院地上有一條白石子砌的線。余鼎新站在白線之外。

  他敏感地想到那條白線可能便是禁界。

  他說不出此刻心裡的感受,不是悲傷,不是怨恨,不是激憤,什麼都不是。他想說話,但喉嚨裡像被什麼東西堵住,說不出話來。怪人被稱作「太上」,這到底算什麼玩意?怪人冷森的道:「並非朔望之期,你來做什麼?」

  餘鼎新打了一躬,恭謹地道:「稟太上,這位田少俠是客人」

  怪人道:「老夫知道他是客人,堡裡沒見過他,客人怎麼樣?」

  餘鼎新期期地道:「他無心犯禁,請太上開恩!」

  怪人怒哼了一聲道:「胡說,你要老夫毀禁麼?」

  餘鼎新又打了一躬道:「弟子不敢,只是……因為他不知道有這禁例!」

  怪人道;「少廢話,退出去!」

  余鼎新栗聲道:「這是弟子之錯,因為弟子忘了向田少俠交代。」

  怪人道:「老夫不管這些,例不可破,忘了交代是你的事。」

  餘鼎新激動地道:「由弟子代替他吧,否則將終生難以心安。」

  這一說,田宏武大受感動,高聲道:「余總管,盛情心領,小弟認命了。」餘鼎新激動地道:「田老弟,你使我負疚終生。」

  田宏武咬了咬牙,道:「小弟是發現有外人入侵,所以冒失進了來,是個蒙面人,入了鐵屋,便失去蹤影,希望余總管能設法一查。」餘鼎新驚聲道:「有這等事?」怪人重重地哼了一聲道:「胡說八道,沒有這樣的事!」

  田宏武大聲道:「余總管,請轉吧,小弟心安理得。」

  話說完,回開身去。

  怪人翹起大拇指道:「你是條漢子,有種!」

  田宏武苦苦一笑,並非由於對方的稱讚,而是自嘲,一條漢子,不錯,但馬上就要成為一條死漢子了。

  怪人一大一小的眼睛,透射出迫人的奇芒,直照在田宏武的面上,沉緩的道:「田少俠,你有什麼未了的事要交代麼?」田宏武想了想,道:「沒有!」

  怪人道:「那你是毫無牽掛了?」

  這句話,近乎調侃。

  田宏武怒視了怪人一眼,拔開瓶塞,仰頸喝了下去。

  怪人爆發出一長串狂笑,道:「真英雄,真武士,了不起!」

  田宏武內心此刻反而出奇的平靜,睜著眼,等待死神的光臨。

  怪人手指案上的骰子道:「你再擲擲看?」

  田宏武橫了他一眼,道:「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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