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青雲 > 金石盟 >
九十


  沿著回廊,折左而轉,卻到了一處八角朱門之前,銀光從朱門兩旁窗戶射出,腳步聲似乎驚動裡面的人,一綠衣垂髫婢搴簾而出。

  店主人忙先上一步,和舒兒走了一個並肩,蘭香息息,似從室內傳了出來,垂髫婢秀美絕倫,和店主人打了一個招呼道:

  「酒肴早備,想已冷矣!」

  店主含笑未答,抱拳肅容,門上朱簾,徐徐上卷,室內富麗情形,幾使人不敢逼視。

  這是一處書房,一排四盞宮燈,銀光四射,耀眼生輝,兩旁備設梨花書桌一張,書眷玲琅,美不勝收,錦墩繡墊華麗非常,壁上琴劍書畫,使富麗堂皇中,帶著幾分古色古香。

  堂中,陳著一桌酒筵,熱氣蒸騰,香味撲鼻,舒兒只好含笑而入,可猜不透這位肆主人的心意。

  一入房,靈舒頗為拘促,主人立命垂髻婢將兩人革囊寶劍之屬,接在壁上,略事盥洗,立肅客入座。

  秋娘忙正容道:

  「兄台如此盛情,使人受寵若驚,第以平生令乏一面之憤,頓蒙寵腸華筵,不免惴惴,又不蔔而知,使人倍增驚異,個中原由,還望略示一二!」

  店主人立即縱聲大笑道:

  「一筆難寫兩個陸字,既有同宗之誼,安有不識之理?如謂一筵之惠,即耿耿如懷,日屆姑娘與陸者弟仗劍馳驅武林,中原百姓,身受其惠,又當如何?」由於他這種爽朗無忌,雖然舉動略帶神秘,秋娘也無法逼他過甚,只好含笑入座。

  三人各據一方,尚虛一席,垂髫婢斟酒已畢,肆主人笑道:

  「祥鱗威風,快極一時,何不喚山荊來,共酌一樽!」

  垂髫婢笑了一笑,碎步臨波,美妙絕倫,手拂鏡臺,方門闔然而開,門內深速,不可窺測,不一會,那賽似銀鈴的笑聲,竟從門內蕩漾而來。

  肆主人滿臉堆歡道:

  「雲妹放縱成性,卻不知桌有貴客,如何能隨便失禮?」

  舒兒暗道:

  「這店家,倒不知是何等身份?一舉一動,都使人感覺突兀異常,倒不能不予留意!」

  笑聲漸邇,幽香襲人,突從門裡走出一對紫衣麗婢,捧著琵琶寶劍,婷嫋而出。

  店主陸慎言,眉頭一皺,笑道:

  「陸老弟和聶姑娘,都是琴劍能手,如此作法,豈不是在孔夫子門下,自賣百家姓麼?」

  香風撲鼻而到,銀鈴笑聲震耳,秋娘面上的藍紗,被風一吹,飄起老高。

  靈舒一皺眉頗感不舒,頗想發作,秋娘卻拿腳輕輕在他腳背一踩,目光卻朝側邊望去,店主身後,卻站著一位紅裝少婦,年齡不過二十許,長髮垂眉,梨渦微暈,目齒朱唇,佻腮帶笑,一雙水汪汪的妙目,卻不斷在秋娘身上打轉,看她那春風滿面的情形,卻也使人喜愛。

  陸慎言望著少婦笑道:

  「這可是本家族第一奇人高足,大俠門徒,聶姑娘更是一代天人,也讓雲妹見識!」

  「小妹蒲柳之姿,羞見瑤彩鳳,誰教你讓我出來現醜?」

  她手拈紅巾,抿嘴一笑,左手卻扶著那綠衣彩婢,舉止涉步,如雨打紅蓮,不勝豔俏。

  慎言笑道:

  「既然出來,就算我不該請你,也請入座吧!否則,酒也該早冷了!」

  少婦笑了一笑,就在秋娘對面,坐了下來,丫鬟斟酒,她拿著懷子,一干而盡,苦無其事道:

  「有道是,主不吃,客不嘗,言哥,何不敬酒?」

  舒兒秋娘,原不善飲,但經不起主人盛情,而且言笑晏然,歡苦平生,一時興起,於是杯盤交錯,酒到杯幹,少婦微露瓠,起而笑道: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何不揮琵琶,作曼舞,以賞嘉客?」

  慎言頷首稱是。

  琵琶聲起,妙曲天來,立覺微風起於足下,清歌蕩漾耳前,紅影四起,香氣襲人,麗人曼舞清歌,使人眼光撩亂。

  樂音頗怪,入耳之際,使人心神一蕩,極涉遐思,加以少婦身段,美妙絕倫,蓮步迴旋,不時擦身而過,雖是輕輕一掠,使人幾如觸電一般,立覺世間女子,似乎一時不可或缺,假如神女有夢。樂也如何?

  舒兒雙頰微紅,心神不定。

  這時的陸慎言,似乎已另有一付面貌,眸子裡,炯炯生光,嘴角間,雖然微含笑意,但卻冷冰冰的。

  秋娘不由大急,正待拿話語點醒舒兒,不料他不但深知音律,而且月嬋還將不傳之秘天女六法,傾囊而授,衡岳大師的菩提妙諦,為釋家祛魔心法,心生警兆,悵然知悔。

  細察琵琶,卻是武林裡獨成一派,邪正皆備的攝魂功,忙強斂心神,垂眉內視,用天女六法作視聽防禦,用菩提妙諦,正本清源,動念之間,精神為之一震,欲念瓦解冰消。

  曼妙之音,雖仍縈迥耳際,但方寸之間,卻如一張白紙,前後不過片刻,舒兒幾如判若兩人,本來酒是色之媒,於此良宵,已窮口腹之欲,極視聽之娛,欲念高熾,後果難防,一時轉變,無異勒馬懸岩,這種人,在武林裡,確是大智大慧!

  肆主人拊掌大笑道:

  「何如?我道雲妹輸了,還舞他作甚?」

  紅衣少婦,一聲輕笑,琵琶劃然而止,妙舞已停,這時,雲鬢微亂,不盡嬌慵,綠衣婢立將琵琶按住,婷婷嫋嫋,依立身前,少婦拿手扶住她的雙肩,一雙水汪汪的妙目,卻不住在打量舒兒,肆主人卻毫不為意,斟酒自飲,似乎自己妻子,這種放誕,與他漠不相干。

  秋娘暗中怒道:

  「這婦人,明是不懷好意,看她那付勾魂眼,無時無地,不在迷人,就覺討厭極了!」

  她把臉上藍紗一扯,現出替月姿容,脂膚桃面,星目柳眉,膽鼻櫻唇,丰姿絕世,這無異和那婦人當場比較,婦人初出之先,雖然暗用罡風,把她藍紗揭露,但畢竟時間短暫,不過膚光一現而已。

  有道是:

  「人比人,比死人!」

  這婦人,雖然美豔,堪稱絕世佳麗,但和秋娘相較,自差一籌,連陸慎言也看得呆了!

  少婦呆了一呆,不覺爽朗一笑道:

  「果然是祥麟威風,賤妾實難比擬!」

  靈舒和秋娘,立以酒辭。

  主人立命垂髫婢引客人就臥,當晚無話。

  翌晨,舒兒秋娘,都起身極早,略事盥洗,裝束停當,正待告醉主人,立即上道。

  那綠衣垂髫婢,忽從暗門走出,一見舒兒,立即含笑道:

  「主人和主母,因事忽忽外出,使婢子挽留小姐和公子,可在店中小候,三日之後必返。」

  舒兒笑道:「我倆人因身有要事,未便羈留,蒙主人盛情,只有銘感五內。」

  垂髫婢抿嘴一笑,嬌媚可掬,秋娘不由心中一動,拉著她的手,含笑問道:

  「妹子今年幾歲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