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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韓起龍滿臉不豫之色,卻不敢當面發作,只好朝著雲逸上人和威靈君笑道:

  「總幫主邀道友等上山,我們先走罷!」立伸手肅客,三條人影,翩若驚鴻,循著石道,朝接天岩飛走。

  少女又喚趙薛兩人,隔著紅幔,悄聲低語,不久,兩人也連抉消失林中。

  聶秋娘見月嬋愁眉苦臉,愕在一旁,竟隔幔把手一招,笑道:

  「人死不能複生,此刻恕我不能正式和你同車相見,更不便走出車來,伴你上山,一切委屈,只能容後謝罪,就著百合陪你,天狗性靈,可以禦凶,有此相隨,方便不少,萬勿見卻。」

  她人坐車裡,談笑風生,毫無拘束芥蒂,一聲鈴響,除百合女外,其餘三位少女,竟把手柄一提,嬌軀隨車,拔地而起,一縱便是十來丈,瞬即為林木所掩沒。

  百合女姿容韶秀,雅麗大方,俟車子一走,立趨向嬋兒,斂衽為禮道:

  「奉主人之命,著婢子服侍小姐上山,望勿見疑。」

  月嬋勉強笑道:

  「那怕是虎穴龍潭,既已承諾,絕無不信之理,就煩帶路吧!」

  百合女笑了一笑,拿手輕輕在天狗頭上一拍,口中「榴榴」作聲,那東西吹嘯連連,立即伏身前躍,疾如脫弦之箭,循著曲折而陡峭的山道上奔。

  月嬋著百合領前,那美麗婢子,娓娓而談,運步如飛,碧羅衣裙,臨風不擺,大約她存心試驗嬋兒輕功,步法愈走愈快,幾乎足不沾塵,武林山徑,險窄異常,懸岩斷壁,隨處皆有。

  因為地處湘北,地僻人稀,千年古木,高拔入雲,這婢子,每於談笑之中,微一聳身,便躍上枝頭,如金鶯織柳,穿枝渡葉而入,但她每當反顧之時,均發覺月嬋如彤隨形,絕未離開自己半步,而且這位年輕少女,鉛華不禦,粉黛天成,淺笑輕顰,無一不美,最奇是體散蘭香,中人欲醉,不由大加敬服,俏婢子轉過頭來,嬌笑道:

  「武小姐和我家總幫主,可以說是芝蘭並秀,同是絕代天人,婢子驚服不盡。」

  月嬋不由嘆息一聲,淒然微笑道:

  「今朝天姿國色,明日紅粉骷髏,溷濁塵寰,幻變無定,世情一經勘破,便什麼也了無所喜。」

  百合一怔神,竟退在嬋兒右邊,兩隻妙目,凝注嬋兒,但她畢竟也是玲瓏透頂的人,立悟出此語系有為而發,不由勸道:

  「這事情,總幫主必向小姐有個交待。」

  「再交待好,人死不能複生,有什麼用?」月嬋又不由自主地落下淚來。

  一陣默然死語,兩人一獸,踏枝而行,忽聞笑話之聲,起自林內。

  百合微一怔神,立朝月嬋低語道:

  「此次本門三十載周年大慶,總幫主原不主張擴大慶祝,但兩江總監,卻極力慫恿,幾番議論,只好使她打消原議,於是武林簡帖,漫天翻飛,水陸黑白,各門各派,都集諸武林,而今來賓極多,連招待還來不及,如若龍蛇雜處,應付不當,難免不生事故了。」

  林中人語,聲帶嘶啞,音似破鑼,答話的人,更是老氣橫秋,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長,幾乎一字一句,但聞他們談論道:

  「老禿驢,我被你拖著來此,目的何在,迄未清楚,如說是來此幫閒,有你一人,中原武林道,就算是功力再高的人,也沒有人能在你手下走個十招八式,何必讓我千里關山,遠勞跋涉?」

  被問的人,哼的冷笑一聲,武月嬋和百合女,立覺心頭一震,那天狗奇獸,白毛如針,兩耳齊豎,立即「榴榴」狂吠。

  「化子留神,這東西專咬伸手要飯的人,可不是鬧著玩的。」答話者森森然大有鬼氣,陰惻惻酷似梟鳴,兩女偏頭四顧間,突從左側,閃出兩條人影,屹立松枝之上,這是一僧一丐,和尚身著朱袍,凸頭光頂,戒疤宛然,兔耳削腮,面長瘦骨,看形狀,似乎老得不能再老,懷抱之物,卻是一枝鐵蓮花,花瓣如刀,蓮花柄上有鋼刺,麻麻密密,迸出絲絲寒光,令人一見,即知道這是一種絕不尋常的外門兵刃。

  乞丐的形狀,更是特殊。

  頭上長滿白癬,掀鼻裂嘴,雙睛奇凸,眼皮又紅又爛,白眼球滿布紅絲,白布大褂,長不過膝,補綴重重,骯髒不堪,身上背著的叫化袋,雖然破舊,但鎖口索卻是又新又黃,手上所持之物,危使人極端困惑。

  那是一枝形似短戟,但帶著一具四葉旋輪,輪徑長約七寸,葉鋒銳利如刀,戟鋒尖利,邊有細齒,閃閃紅光奪目,這又是一種外門兵刃,比鐵蓮花只有更奇。

  月嬋百合,不由一愕,天狗榴榴作嘯,不是百合極力制住,就得聳身撲人。

  老化子兩隻鬼眼,滴溜溜的在嬋兒身上打轉,突地大聲笑道:

  「老禿,這妮子,水眼蛇腰,一股香噴噴的味兒,很不壞呢!」

  和尚緊合雙眸,陰惻惻的冷笑道:

  「你我年在百歲以上,她們好醜,與你我何干?」

  月嬋心中,不由憤怒異常,冷然答道:

  「此處名山勝景,不容醜物潛蹤,我勸你們嘴上留德,否則,眼前便是是非。」

  語罷,手抱長箏,蓄勢待發。

  和尚和化子,兩對鬼眼,注視箏上,似乎略感驚奇,彼此面面相覷,老和尚突然喲了一聲,自言自語道:

  「奇怪,此乃廣陵蕩天箏,久已失傳,如何會在此間出現?」

  他這句話原是隨口道出,卻把月嬋聽得心頭大驚,暗道:

  「據師傅和母親言,江湖上,能知道這箏名的人,可以說絕無僅有,廣陵蕩天箏一詞,這鬼和尚如何可以隨口道出?」

  錯愕間。

  那奇醜髒丐,立又笑道:

  「老禿,別在這兒賣古董了,雖是名箏仍在,誰有那種氣魄,能彈牛鼻子所傳留下來的奇怪傢伙?我想不必在此多磨時間,上山作客去罷。」

  兩人竟搶在百合和月嬋的前面,一嘯之下,如兩隻大雕,直朝山峰撲去。

  上山的人,真還不少,一批批,都是武功極高的人,而且從他們談話聲裡,這批人,似都和武陵少年韓起龍,有極深的交誼。

  百合女原聰明通頂,突有一絲莫明其妙的奇異念頭,油然而生,竟朝月嬋道:

  「小姐,你恨不恨我們總幫主!」

  這話突如其來,使月嬋頗感難於致答,但靈舒的事,始終盤環在她腦海,終於,一股憤火,直沖而出,語帶怒意道:

  「她害死了我的義弟,我怎不恨她?」

  百合女不由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寒噤,語音帶著懇求道:

  「幫主少小嬌憨,聰明絕頂,懷赤子心腸,和小姐正是天人一對,這次的事,罪在兩江總監處置過份,與總幫主可無關聯,以婢子愚見,小姐何不捐棄前嫌,共修盟好?」

  月嬋見她似在為主人進說詞,心中頓起反感,怒道,

  「除非她把韓起龍斬首謝罪,我決和她拼個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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