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青雲 > 毒手佛心 | 上頁 下頁
一四七


  徐文意識到對方早已有備,自己此行似在對方意料之中,才張網以待,當下,並不以為意,繼續向裡欺去。

  忽地,又是一道濃煙,起自前頭,接著是騰空的烈焰,如山湧起。

  前後谷道全被烈火封死,火勢燃燒極快,穀道中的雜草藤蘿,似已被事先澆了引火之物,只刹那工夫,便延燒到身前,熱氣炙膚如烤,兩旁絕壁如刀,看情況只有被火葬一途。

  危機迫在眉睫,他必須立作逃生的打算。

  換了旁人,的確只有束手待斃一途。

  徐文胸有成竹,臨危不亂,「白石峰」後的怪人「玉面俠」朱公旦傳他的「旋空飛升法身」,曾助他飛升千切斷岩,眼前的穀壁雖說險峻,但並未超過「白石峰」後的斷岩,脫困並非難事。

  心念之中,身體拔空而起,一旋,再旋……

  只這眨眼工夫,原來立足之處,已被烈焰吞沒變成了火海。

  徐文憑一口真氣,七八個盤旋升上了壁頂,低頭下望,谷中一片硝煙,夾著赤紅的火舌,吞吐翻騰,不由為之倒抽了一口冷氣,咋舌不已。

  如果不是靠著這一式冠蓋武林的身法,必已葬身火穀無疑。

  隨著從胸中湧起的,是無比的殺機。

  他望瞭望地形,沿山脊奔去,看那火海,整整封了一裡多地的穀道。

  顧盼之間,業已超出火海範圍,由上下望,由於火光的映照,隱約可見幽暗的谷底人影幢幢,房舍毗連,無疑的那便是「神鷹幫」總舵所在。

  這「藏龍穀」外窄內寬,像一個長頸的瓶子。

  他度量了一下地勢,把真元提到極限,頭上腳下,像巨鷹般向穀底旋瀉飛落,雖然盤旋之勢減去了下瀉的衝力,但下降仍如電閃。除非是他,誰也不敢冒此粉身碎骨之險,只要一口氣不繼,便將砸成肉醬。

  他落地之處,靠近山邊。此際,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火海這一面,誰也不曾料到煞星會從天而降。

  他襲著石筍的暗影隱住身形,銳利的目光向十丈外的人群掃去,只見所有的人,全取消了「神鷹」的標誌,一律黑衣,這證明了「神鷹幫」真的已併入了「五方教」。他極目搜索卻不見幫主古玉笙的影子。

  火勢漸衰,上升的陽光,代替了火光,黝暗的穀底,纖毫畢現。

  徐文幽靈般在隱身石筍之後,至少,他必須找到為首之人才能現身,否則打草驚蛇,恐怕又將徒勞無功。

  火勢已滅,只剩下餘燼冒出縷縷青煙。

  一個黑夜老者疾奔而至,現場的黑衣人,波分浪裂,讓開了一條道。黑衣老者觀察了一下現場情況,然後大聲發令道:「清理火場,務必尋出骨殖!」

  驀地——

  一個極冷的聲音道:「不必費事了!」

  驚呼聲中,人如潮水般向四下湧退。黑衣老者面如死灰,腳下像生了根似的釘在當場,張口結舌,語不成聲地道:「你……你……」

  「區區在下『地獄書生』!」

  「你……沒有……被燒死?」

  「那豈非辱沒了『地獄書生』之名?」

  「你……意在何為?」

  「首先請閣下報個名號?」

  黑衣老者連退了三四步,觳觫地道:「老夫分壇掌令洪七!」

  「在下要見你們分壇主!」

  「你要見本座?」

  一個粗曠的聲音起自側邊。徐文轉目一看,三丈外站定了一個年紀和自己不差上下的錦衣佩劍少年,滿面殘鷙之色,但卻掩不住內心驚怖之情。

  這裝束,分明與見過的「五方使者」一模一樣,他卻自稱本座,那原來「神鷹幫主」古玉笙呢?被害了,還是……

  他的目的不在此,不願想得太多,目光朝對方一繞,道:「你是分壇主?」

  「難道有假不成!」

  「報名?」

  「許大成。」

  「古玉笙呢?」

  「你與他有舊?」

  「隨便一問而已!」

  「姓古的福薄命短,業已辭世了!」

  徐文冷哼了一聲道:「殺人奪位,貴教的手段夠毒辣!」

  錦衣少年許大成再退了一步,道:「你為此而來?」

  「本人還不想管這閒事!」

  「那是為了什麼?」

  「要見你們教主!」

  「你……要見我們教主?」

  「不錯。」

  「憑你還不配。」

  徐文目中碧芒陡射,冰寒至極地道:「許大成,你敢說一個不字……」

  錦衣少年許大成被徐文目中異常的碧芒所攝,驚悸地一挪步,道:「怎麼樣?」

  「血洗藏龍穀,雞犬不留!」

  「你辦得到嗎?」

  「事實會答覆你!」

  錦衣少年暴退數步,唰地抽出了佩劍,一抖,劍尖芒吐五尺,顯示出他的造詣已達爐火純青之境。四下的分壇弟子,呐喊一聲,劍拔弩張,紛紛備戰。

  場面,在分壇主許大成拔劍之間驟呈緊張。

  徐文勉強壓制住的滿腔怨毒,登時雲湧而起。他若非憑著絕世身法,早已葬身火谷,師門誡命雖有戒妄殺一條,但撇開私怨不談,單以「五方教」的作為而論,除滅武林蟊賊,當不犯戒。

  心念之間,雙掌已蓄足了勁道,目中碧芒大盛,那形象的確使人不寒而慄。

  栗喝聲中,許大成劃出如電,朝徐文罩身擊去。

  徐文冷哼一聲,「毒手一式」以同等快的速度,穿劍芒而入……

  許大成亡魂大冒,收劍暴閃八尺,口中卻大喝一聲:「上!」

  掌令洪七與四名持劍弟子,應聲出手。

  徐文殺機已不可遏止,右掌橫劈洪七,左手劃向四名劍手,左右手雖有先後之分,但快得猶如同時發招。

  一聲悶哼,夾以四聲慘號,供七被一掌震得口血飛迸,踉蹌倒退;四名劍手連招式都不曾發出,便栽了下去,登時氣絕。

  所有在場的「五方教」弟子,一個個魂飛天外,驚呼如雷鳴。

  徐文橫步閃身,右掌再度揮出。

  「哇!」

  掌令洪七騰空飛栽兩文之外,砰然僕地,眼見是不能活了。

  許大成厲吼一聲,揮劃出手,人在八尺之外,劍芒已達徐文頭頂,斜劃而落,破空之聲刺耳,招式詭辣俱臻極致。

  這種劍術,在武林中的確沒有幾人能接得起。

  他這一擊,不但施出了渾身功力,而且也是拼命之著。

  徐文暗吃一驚,疾退一個大步。

  「嗤!」前胸被劍芒劃開了半尺長一道口子。

  許大成一招得手,如影附形而進,閃電般劃出了三招十八劍,勢如狂風驟雨,一丈之內,每一寸空間都在被攻擊之中。

  徐文被迫得退了七步之多。

  其餘功力較高的弟子,以為有機可乘,蜂擁而上。

  徐文氣炸肺腑,乘對方十八劍施完變招的瞬息間隙,電閃欺身,施出了「毒手二式」——「屠龍斬蛟」。

  「哇!」

  一聲淒厲的慘號破空而起,許大成撤劍倒地。

  同一時刻,無數森森劍氣業已罩上身來。

  徐文陡地沖空而起,腳下響起了一片劍刃交擊之聲;身形一旋,倒轉身軀,淩空下擊,勁風如泰山壓頂蓋落。

  慘號栗耳,當場有七八人噴血橫屍。

  徐文身形一落,如一頭瘋虎,揀人多處撲去。

  刹那之間,地慘天愁,慘嗥之聲響成了一片,在場的「五方教」弟子,豕突狼奔,忘命逃竄。

  徐文殺機如狂,這些角色在他眼中不殊土雞瓦狗,「毒手」所至,沾之即亡。

  只不過片刻工夫,一切的聲浪靜止了。

  谷地上,橫七豎八,盡是死屍。這是他出道以來殺人最多的一次。

  徐文一咬牙,彈身撲向谷底的房舍。

  房舍以石為牆,低矮,但十分堅固。

  居中,最大的一間是令廳,左右雁翅般展開各五間,正面占地近二十丈,其餘的在令廳之後重重排列,建築得井然有序。

  偌大一片房舍,卻闃無人跡,當然不可能傾巢而出,多半是聞風藏匿了。

  令廳之內,迎面壁上掛了一幅黑色帳慢,上繡一朵鬥大的白色梅花,這是「五方教」的特殊標誌。

  帳漫之前,是一個長案,一簡三角令旗是唯一的擺設;長案前三把虎皮交椅,左右各五把檀木大椅,格局與一般江湖幫派大同小異。

  徐文穿令廳,入後進,連越七重,始終不見半絲人影。

  這情況使他七竅冒煙,這一趟幾乎送命不說,白跑了實在心有未甘,「天臺魔姬」與母親落在對方手中,吉凶難蔔,從「過路人」那條線索判斷,「五方教」無疑是血洗「七星堡」的仇家。

  他深悔沒有留下活口,使到手的線索中斷。

  師門叛逆薑玨也告漏網,師祖伍尚葬身地牢,豈能瞑目。

  他愈想愈吞不下這口惡氣,但事實上又無從為力

  如果說整座「藏龍穀」中,僅有外邊現場那些死者,決不可能。看這穀,別無通路,十有八九是匿藏密室或什麼隱蔽處所。

  火攻!

  這念頭陡然浮升腦海。

  火,定可逼出匿藏的人!

  於是,他尋了火種,由裡向外,逐屋放起火來,待火勢形成,他退到距房舍一箭之地靜觀其變。

  刹那之間,烈焰飛騰,這些木石建築雖說堅固,但卻經不起火燒,坍屋之聲,震耳欲聾。

  果然,片刻工夫,人影接連奔竄而出。

  徐文早已橫定了心,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

  慘號!

  驚呼!

  焰飛!

  屋坍!

  加上豕突狼奔的人影,交熾成一幅有聲有色的淒慘畫面。

  最後出現的,是一些婦孺。徐文任是殺機如狂,也不忍對這些婦孺下手。他退到一邊,目光注視著每一個出現的人,他必須在其中找一個足以提供線索的物件。

  一個白髮老者,夾在婦孺群中,跌撞奔逃,看上去老邁堪憐,兒啼母哭,令徐文心中大感不忍……

  突地,那白髮老者偏頭向徐文立身之處偷覷了一眼。

  這一眼,足夠徐文認出對方是一個修為有素的高手。

  「你留下!」

  動作比話聲還快,最後一個下字脫口,人已擋在白髮老者的身前。

  白髮老者猛一抬頭,老臉登時起了抽搐,口裡氣喘吁吁地道:「你……你連老邁的人都不放過……」

  徐文冷哼了一聲道:「你雖老可並不邁,來吧!」

  出手如電,一把扣住對方手腕,向旁側亂石叢中射去。到了陰僻之處,一鬆手,以冷得人發顫的聲音道:「老匹夫,長話短說,你先報上你的身分?」

  白髮老者乾癟的口唇哆嗦著,半晌發不出聲音來。

  徐文怒喝一聲道:「說話!」

  老者全身一顫,咬了咬牙,語不成聲地道:「要……老夫說……什麼?」

  「先報身分!」

  「分壇護法!」

  「你們總壇設在何處?」

  「不知道。」

  「你敢再說一句不知道!」

  老者觳觫地向後一挪步,栗聲道:「『地獄書生』,你殺了老夫仍然是不知道。」

  徐文向前逼近一步,咬牙切齒地道:「死?沒有這麼便當!」

  「你待如何?」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