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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徐文接著冷厲地道:「血洗『七星堡』可是上官宏等所為?」

  「不是!」

  「真的?」

  「千真萬確!」

  徐文腦內更加渾噩成了一片,自己一再向「衛道會」尋仇,結果全非那麼回事,這中間隱藏了多少蹊蹺呢?

  「你說,你對先父有深刻的認識?」

  「一點不錯!」

  「我想知道。」

  「應該讓你知道,你曾否還記得上官宏對你說過的故事?」

  想起那故事,徐文內心有說不出的痛苦,因為理屈在父親,奪人妻滅人嗣於前,殺人妻子後,那簡直不是有人性之人所為,但子不言父之過。何況父親已死,當下咬緊牙關一點頭道:「記得的,怎樣?」

  「上官宏昔年自毀容貌,投入『七星堡』,被列為『七星八將』之末,目的是希望會見被奪的愛妻與她腹中的骨血,結果事機不密,被你父探知,便殺了他的妻子……」

  徐文歇斯底里地怒道:「別說下去了!」

  「痛禪和尚」一窒,又道:「你父命八將之首送上官宏出堡,其實是授命將周大年取他的人頭回報;周大年良心發現,反而縱了上官宏,自己則亡命江湖……」

  徐文切齒道:「誰能證明這是事實?」

  「貧僧!」

  「憑什麼?」

  「貧僧目擊全部經過!」

  「『痛禪』,此等事會讓外人目擊麼?」

  「你道貧僧俗家姓名是誰?」

  「你是誰?」

  「貧僧便是當年『七星八將』之首周大年!」

  「你……」

  「徐文腦內「嗡」地一響,身形打了一個踉蹌,他萬想不到這功力莫測的「痛禪和尚」,會是父親座下八將之首。

  他陡地想起「痛禪和尚」被冒充該會總巡邱雲的黑面漢所惑。赴桐柏仗義尋仇,無一對手,最後「衛道會主」指出對方姓周,出家不到二十年,頓化干戈,原來是這麼回事;而當日「痛禪和尚」之赴桐柏尋仇,是因為自己與「天臺魔姬」被黑面漢殘害所致。說起來,自己還欠他一筆人情,當然那時自己身分未明,誰也不知道自己是「七星堡主」的後人。

  「痛禪和尚」嚴厲地道:「徐文,話已說完,貧僧要動手了?」

  徐文退了一步,道:「『痛禪』,你最好別動手!」

  「為什麼?」

  「你不是我的對手。」

  「也許,但身為武林有所不為亦有所為!」

  「可是貧僧卻要除去你,以靖武林。」

  徐文再退數步,到了廊沿,道:「那你就出手試試看吧?」

  「痛禪和尚」出了廳,兩人在寬敞的走廊上對峙。

  場面再度罩起栗人的殺機。

  徐文冷喝一聲:「出手吧!」

  普年父親手下,而今竟成生死之敵,此事的變幻,的確太可怕了!然而使他真正痛心的,木是現實,而是父親的為人。他不願意去想,但這意念如附骨之蛆,根本除不掉,也忘不了。

  「痛禪和尚」沉重地道:「徐文,照理貧僧不該對你出手,然而事逼如此……」

  「用不著假惺惺了!」

  「看掌!」

  喝話聲中,袍袖一揚,一道罡風,罩身卷向了徐文。

  徐文一咬牙,揮掌相迎。

  「波」的一聲裂空巨響,雙方各退了一步,人影一分再合,雙方不差先後地又出了手。徐文這次用足了十成功力,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徐文身形一晃,「痛禪和尚」卻退了兩步。

  所有在場的,均為之面目失色。

  「痛禪和尚」沉哼一聲,掌影如幻,變空劃為實擊

  徐文「嘿」地一聲,「毒手一式」穿對方掌影直襲心窩。

  一聲驚呼,「痛禪和尚」暴退了四五步,面上陡露一片駭悸之色。

  徐文又閃身揉進,施出了「毒手二式」——一「屠龍斬蚊」。

  驚呼陡起,空氣在刹那之間凝固了,驚呼之後是窒人的死寂。

  徐文右掌距對方「璿璣穴」三寸之處停住,左掌幾乎貼上了「天靈」。顯然,他在將結束對方性命的刹那間收住了勁勢,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來,如他不刹勢,「痛禪和尚」業已橫屍當場。

  「痛禪和尚」面上掠過陣陣死亡的恐怖,一張臉成了蒼白之色。

  「下手啊!貧僧認命了!」

  徐文撤回了手掌,寒聲道:「我曾欠你一筆人情,現在放過你,從此兩不相欠。」

  「痛禪和尚」發出一聲長歎,半晌無言。

  徐文退了兩步,目光朝廳內射去,盯在分壇主薑玨的面上,目不稍瞬。

  薑玨垂下了頭。他明白,無論是「地獄書生」或「衛道會」,都要得到他而甘心。

  徐文陡地轉身向「痛禪和尚」道:「把他交給我!」

  「痛撣和尚」一怔神道:「為什麼?」

  「別管為什麼,我要帶走他。」

  「這辦不到!」

  「本人言出不改!」

  「喪天翁」氣呼呼地道:「『地獄書生』,你太目中無人了?」

  徐文連頭都不轉地道:「不幹你事!」

  老秀才滿面怨毒之色,憤然道:「狼子,你要帶走他,必須殺盡本會在場的人!」

  徐文發狠道:「必要時我會做的!」

  空氣再呈緊張。

  「痛禪和尚」沉聲道:「徐文,你帶走他的目的是什麼?」

  「第一,追查『五方教』總壇所在;第二,另有私事待決!」

  「第一目的與本會相同,貧僧與你有個君子協定……」

  「什麼君子協定?」

  「你從他口中得到有關『五方教』的資料,必須供給本會!」

  聽口氣,「痛禪和尚」準備讓步。

  徐文知道「衛道會」與自己之間,實際上並無仇怨存在之後,觀念上已有轉變,當下一點頭道:「這一點可以辦到!」

  「那你就帶他走吧,其餘的本會仍有處置的價值。」

  徐文的目的,只在薑玨一人,因他是師門叛逆,必須秉師祖之命,清理門戶,至於其餘的教徒,他根本管不著。

  老秀才與「喪天翁」雖然心中極不願意,但在場的無一是徐文的對手,硬來的話後果不堪設想,同時「痛禪」是此行之首,他的決定自不能反對,只是那神情可就難看了,的確應了一句俗語:敢怒而不敢言。

  徐文心念疾轉,自己口說要帶走薑玨,帶到哪裡去呢?就地處置,最適當不過,於是開口道:「『痛禪』,薑玨留下,其餘的不管如何處置,請即撤出此間。」

  「痛禪和尚」思索了片刻,一揮手,發令道:「撤退,這批人全部帶走!」

  一聲令下,「衛道會」眾弟子紛紛動手,一人招呼一個,向外撤退。

  老秀才臨去恨根地向徐文道:「『地獄書生』,你的事不能算完!」

  徐文冷森森地道:「在下隨時候教!」

  「衛道會」一方撤退完畢,廳內剩下了薑玨一人,驚飾地望著徐文。

  徐文挪步入廳,目中碧芒熠熠,瞪視著薑玨道:「薑玨,我們先來談談幾個問題,然後再解決正事,希望你坦白些,別迫我用殘酷手法對待你!」

  薑玨顯然功力被制,毫無反抗的跡象,威風盡失,與第一次見面時判若兩人。

  徐文挫頓之後,接著道:「旅邸中『三指姥姥』是何人所殺?」

  「教主親自下的手。」

  「好。那女的現在何處?」

  「已被帶往總壇。」

  「總壇在何處?」

  「不知道。」

  「什麼,你不知道?」

  「不知道。」

  徐文重重地一哼道:「你想先吃些苦頭才說麼?」

  「你斬了我也是如此,不知道。」

  「好,這暫且不談,你們教主是何方高人?」

  「不知道。」

  徐文怒火倏升,暴喝一聲道:「你敢再說一句不知道?」

  薑玨咬牙切齒地道:「『地獄書生』,本座不幸落入你手,要殺便殺,不必作威作福,告訴你,你也不會活得太久,找你算帳的人快到了!」

  「是你們教主?」

  「憑你還不配教主親自動手!」

  徐文氣炸肺腑,伸手便要點對方「陰穴」,但念頭一轉,他止住了。姜玨既是本門上代傳人,必須正以家法,如用其他手段,便超越門規的範圍了。他現在不知道自己身分,如果揭開關係,他便不會會狡滑舌了。

  心念之中,面容一肅,以一種嚴肅而冷厲的聲音道:「薑玨,報出你的門派!」

  薑玨不理。

  徐文再次道:「你以殘酷手段,對待石牢中的老人,可知犯了何律?」

  薑玨猛抬頭,道:「什麼律?」

  「欺師滅祖者死!」

  「欺師滅祖?」

  「難道你還圖狡賴不成?」

  驀在此刻——

  一個令人毛髮皆豎的聲音起自廳門:

  「小子,你吃了天雷豹膽,竟敢與本教作對?」

  徐文轉頭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雞皮疙瘩遍起,只見廳門外廊沿上站著一個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怪物,滿頭紅發,紛披肩背,一道刀疤,從左額角斜劃到右嘴邊,左眼連半邊鼻子只剩下一道深槽加兩個洞,黝黑精瘦,猶如一具風乾了的僵屍,獨眼青芒閃爍,攝人心神,二襲黑布衫,既寬且長,像晾在竹竿上。徐文定了定神,道:「閣下如何稱呼?」

  「『五方教』副教主『七煞神』周謹!」

  「送死來了?」

  「嘿嘿嘿嘿,小子,老夫活剝你的皮?」

  「憑閣下這副尊容……」

  「小子,與老夫滾出來!」

  徐文一指,點倒了分壇主薑玨,口裡道:「姜玨,我奉師祖之命清理門戶,你且候著!」說完,緩緩舉步,走出廳門。

  「七煞神」周謹獨目連眨,拉開了劈竹也似的嗓音道:「小子,你清理什麼門戶?」

  徐文在對方身前六尺之處停步,冷冰冰地道:「不關閣下的事!」

  「七煞神」周謹追問道:「小子,你與薑分壇主是同門麼?」

  「不錯!」

  「據老夫所知,薑分壇主別無同門,你小子……」

  「住口!在下沒工夫扯淡,只有一句話請閣下答覆,貴教主如何稱呼?」

  「你不配問!」

  徐文嘿地一聲冷笑道:「好極,這是你最後一次開口了!」

  聲落,雙掌挾以畢生功力劈了出去,他有心在三招兩式之內解決了對方,好繼續處置師門叛逆薑玨。

  以徐文目前功力,這一擊豈同小可,真有泣鬼驚神之威。

  「七煞神」周謹怪叫一聲,身形似陀螺般原地一轉,竟然逆萬鈞勁道而進,枯瘦如鳥爪的十指,分抓徐文的面門與心窩。這一手,的確是奇絕武林之學,使人連封折的餘地都沒有。更談不上反擊了。

  徐文心內一驚,電閃後挪三尺。

  「七煞神」周謹如影附形而進,招出如故……

  只這瞬息的緩衝時間,徐文已有反擊之機,「毒手一式」電劃而出,以攻應攻。「七煞神」周謹暴退數尺,驚呼出了聲。這種玄奇詭辣的招式,的確令他震驚。

  徐文身形一欺,「毒手二式」跟著展出。

  「七煞神」周謹悶哼了一聲,連打了兩個踉蹌,身形已在廊沿之下,滿頭紅發蓬飛,醜惡的刀疤頓呈血紅,一彈身,電閃越屋而逝。

  徐文心頭也是吃驚不小,想不到「毒手二式」僅使對方受傷而沒有倒下,這證明「七煞神」的功力業已到了相當駭人之境,看來要在「痛禪和尚」與「豫南特使」簡青山等人之上。他沒有起意去追,心思仍在師門叛徒姜玨的身上,轉身,返回廳中一看,不由呆了,薑玨業已失去了蹤影。

  薑玨穴道被制,若是沒有旁人援手,自身決無法解穴脫困,這證明暗中還潛伏有對方的人,不然薑玨不會無故失蹤。

  急怒交迸之下,七竅冒出了煙。

  師祖屍首未寒,嚴命猶在耳邊,豈能讓這欺師滅祖之徒逍遙在家法之外。

  他一掌劈碎屏風,沒有人影。他劈開了房門,一間又一間,一院又一院,始終不見半個人影。

  怒氣與殺機如熾如狂,但卻找不到發洩的物件。

  薑玨兔脫,一切都落了空。門戶無法清理,「天臺魔姬」與母親也無從著手施救,「五方教徒」並無特殊標記,除非對方找上門來,否則很難發現對方。

  一時之間,他感到進退失據。

  如果有黃明同行,當不致顧此失彼,但當時他考慮到門戶之事,不宜外人干預,所以堅不允黃明同行,現在党得自己的經驗閱歷的確不夠,否則焉有此失……

  一陣激動之後,他慢慢地冷靜下來,想著該採取什麼行動?

  首先,最要緊的是查出「五方教」總壇所在,然後才能談到別的,但這相當不容易,只有寄望于機會。

  他沮喪地離開分壇所在的巨宅。

  不知不覺間,步出了郾師城。

  斜陽古道,充滿了蒼涼的況味。身具蓋世功力的他,踽踽行在古道上,影子被夕陽拖得長長的,顯得那麼孤寂、落寞。

  一些熟悉的面孔,一個一個地從腦海湧現,又消失,隨之而來的,是一幕血淚仇怨交織的場景,不斷疊出……

  精神,接近了崩潰的邊緣,簡直無法負荷。

  倏地,他想到了「神鷹幫」。「神鷹幫」雖非名門大派,但在武林中也佔有一席之地,並不是秘密幫會,是以立舵之處,盡人皆知,找起來毫不困難。

  第三天,日出之後不久,徐文到了該幫立舵之地「藏龍穀」。

  藏龍谷,在群山叢中,峻峰夾峙,谷道幽深,道中怪石嶙峋,的確地如其名。

  徐文停身谷口,打量了片刻,不見任何動靜,心裡不由暗自嘀咕,看來「五方教」這組織的確有些鬼裡鬼氣,郾師城內第二分壇的情形便可窺一斑。

  他思索之中,舉步便朝谷内走去。

  穀道不寬,約三丈餘,一條僅容一騎通行的小徑,在亂石中左旋右轉,彎曲而進。走了約莫有百來丈遠近,耳畔突傳劈啪之聲,回頭一看,濃煙沖空,來時的谷口,竟被烈火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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