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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血劫頻仍


  老嫗搖搖頭,淒涼地一笑,道:「古立人能調教出這等身手的傳人,真是想不到!」方玨道:「老前輩認識家師?」老嫗道:「那是幾十年前的事了!」說完,召來鸚哥,幽幽地道:「小翠,我們該去尋歸宿了,江湖中已不容我們立足。」言下,大有末路之感。方玨感到一陣歉疚,這是他強出頭造成的後果,認真說,如果憑武功力搏的話,他絕非老嫗的對手,至多能應付五個照面,也許不到,當下惶然道:「請老前輩示知尊號。」老嫗深望方玨一眼,搖搖頭,轉向「金鳳女」道:「算你點子高,我求你,讓我見小妞一面,不然我死不瞑目。」「金鳳女」點頭道:「這點我答應!」老嫗徐徐轉身,蹣跚穿林而去。方玨目送老嫗離去,然後才向「金鳳女」道:「請問芳駕與那位老前輩是什麼關係?」「金鳳女」吐了口氣,道:「婆媳!」方玨驚聲道:「婆媳?」「金鳳女」似有什麼隱痛,臉色一沉,道:「是的,但已恩斷義絕。」方玨脫口道:「為什麼?」「金鳳女」道:「家事,不足為外人道!」方玨一窒,許多疑問全被壓回去了。「金鳳女」接著又道:「是你運氣好,連帶我也沾了光,如果不是她自己說出了兩拐之約,你難逃死亡的命運,她的看家本領還沒拿出來。」方玨倒抽了—口涼氣,道:「請問她老人家什麼名號?」「金鳳女」道:「她自己不願說,我不能抖露。」吐了口悶氣,方玨道:」芳駕有什麼話要告訴在下?」「金鳳女」目光連閃,最後卻冷冷地道:「我不想說了,以後再看情形吧,我該走了!」身形一晃而沒。方玨怔住了,有些牙癢癢的感覺,心頭打上了老大一個結,真是沒來由,出現得突然,去得也突然,折騰了半天,謎還是謎。「金鳳女」是什麼路道?她為了救自己而出現範家堡,她盡知自己的身世,為什麼?她說有話要告訴自己,為什麼又改變了主意?那老嫗又是何許人物?她倆口中的小妞是誰?婆媳之間,何以水火不容?想了半天,得不到結論,索性不去想它,意念又轉到叛逆師叔裴震的身上。「一劍定天」時公展與紅黑雙煞先後死亡,線索全斷了,江湖茫茫,哪裡去找呢?裴震在奪得「天下第一劍」的封號之後失蹤,內中有什麼蹊蹺?木立多時,他舉步出林。剛到林邊,只見一個女人,手裡橫托著一個老人,蹣跚行來。方玨大為駭異,定睛細望,心頭為之劇震,那女的不是別人,正是「巫山神女」的弟子袁佩玲,也就是「偷生客」的戀人,她手裡抱的老者是誰?心念未已,忽見十幾條人影飛奔而至。袁佩玲把老者放落林邊樹下,口裡不知喃喃說了些什麼,然後轉身迎著那十幾條人影走去,她沒發現數丈外的方玨。方玨好奇之念大熾,彈身奔向那被放落的老者,—看,忍不住「呀」地驚叫出聲,一顆心提到腔子口,老者不是別人,赫然正是忘年之交的老學究,口角還有血漬。他是受傷了麼?方玨蹲了下去,栗聲道:「老哥,你怎麼了?」沒有反應,伸手—摸,已然沒了呼吸。「咚」地一聲,方玨坐了下去,他感到周身發麻,老哥死了,是怎麼死的?怎麼會由袁佩玲抱來此地?

  野地裡,袁佩玲已與來人相對。方玨抬頭一看,立即起身掠了過去,目光掃處,殺機立沖頂門,對方全是神劍幫徒,而為首的錦衣少年正是該幫的少幫主,也是他立誓要殺的人,未婚妻李筱娟曾差點兒被這狼子玷污。

  「白儒!」場中爆發了驚呼。少幫主一見方玨現身,登時臉色大變。袁佩玲轉面望了方玨—眼。似乎想說話,但僅只口唇動了動,沒有發出聲音,立即又回頭面對少幫主,目中那份怨毒,幾平凝聚成了形。方玨殺機熾烈,不遑問明原因,恨瞪著少幫主道:「小狗,我要把你碎屍萬段!」少幫主做夢也估不到會與方玨狹路相逢,他深知方玨的功力,眸中泛出了驚怖之色,一干手下自是人人面上失色。方玨拔劍前欺。袁佩玲抬手道:「不許你動手!」方玨栗聲道:「為什麼?」袁佩玲咬牙切齒地道:「我要親手殺他!」方玨不由—窒,心意未轉,袁佩玲業已揚掌上步。欺向少幫主,少幫主拔劍迎上,雙方展開了激烈的搏殺,方玨無奈,只好旁觀,少幫主的劍術造詣相當驚人,淩玄詭厲,而袁佩玲的掌法步法,更是奧妙無方,徒手搏劍,打了個旗鼓相當。十個回合之後,袁佩玲掌勢一變,絲絲勁氣,撕風有聲,少幫主頓呈不支,劍勢遽失淩厲。方玨暗道了一聲:「斷玉手!」一聲驚呼傳出,少幫主的長劍脫手飛去。方玨也為之下意識地一震,「斷玉手」的霸道,絕不亞于「切金掌」。少幫主亡魂盡冒,大喝一聲:「撤退!」他自己首先彈身圖遁。十幾名神劍武土,紛紛轉身欲逃。袁佩玲厲喝一聲:「你插翅難逃!」身形似魅,一閃便截住了少幫主。方玨殺機充盈,苦無物件發洩,現在機會來到,飛身揮劍,截殺那批狼狽奔竄的神劍武上。慘號之聲此起彼落,人影頻頻栽倒,只眨眼工夫,橫屍十之七八,剩下的寥寥四五名,癱在當場,再也無法動彈。方玨住了手,此刻,他的神情不啻一尊煞神。悶哼聲中,少幫主被袁佩玲一掌打得口血飛進,踣了下去,但隨即又站了起來,一抹口邊血漬,厲聲道:「你到底是誰?」袁佩玲目眥欲裂地道:「我要撕碎你!」那份怨毒,令人不寒而慄。少幫主的臉孔已扭曲得變了形,一步一步向後倒退。那四五名死剩的武土,更是驚怖欲死,其中之一突地甩臂揚手,一道旗花沖空而起,這是緊急求援的信號。方玨怒憤交加,身形側彈,一劍把那施放信號的武士劈去了半個頭,登時橫屍當場。袁佩玲迫近到少幫主身前伸手可及之處,切齒道:「可惜你只能死一次!」少幫主喪魂失魄,簌簌抖個不停。方玨始終不明白,袁佩玲何以有這麼深厚的怨毒。「呀!」栗叫聲中,少幫主已被袁佩玲抓住。數條人影,風馳而至,當先的赫然是灰衣蒙面人。方玨雙目盡赤,橫劍以待。「哇!」慘嗥破空而起,袁佩玲象發了狂。活生生扭斷了少幫主的右臂。來人臨近,除灰衣蒙面人之外,尚有三名老者。灰衣蒙面人栗吼一聲:「住手!」方玨橫劍攔住灰衣蒙面人,栗聲道:「今天本人要不宰了你便取消名號。」慘嗥連連,少幫主已被袁佩玲連抓帶戮,弄得不成人形。三名老者揚劍撲擊。袁佩玲厲叫—聲,一把抓碎少幫主的頭殼,然後把屍身飛擲向撲來的三名老者,三老者撲擊是急勢,居中的一個,劍尖正好迎上飛來的屍身,少幫主被穿了個前後皆通。「叭」地—聲,屍體落地,那名老者木住了,他的劍還留在少幫主身上。另兩名老者暴吼如雷,左右夾擊袁佩玲。袁佩玲雙掌猛然圈出,兩老者被震了開去。灰衣蒙面人被方玨截住,雙方兀立對峙。袁佩玲身形電劃,先攻向左邊的老者,折身又向右邊的老者劈出一掌,兩聲悶哼同時傳出,兩老者踉蹌倒退不迭,袁佩玲不知想到什麼,不再進擊,返身向密林方向奔去。三老者互打一個招呼,追了下去。方玨恨極地望著灰衣蒙面人,咬牙道:「你要不要在死前自己交代來路?」灰衣蒙面人一反常態,聲音平和地道:「這該是我們最後一次交手,我們各盡全力比劃一招,生死不計。」方玨怒哼了一聲道:「比劃?……我要你的命,不見死不算完。」灰衣蒙面人道:「我說比劃一招。」方玨氣極反笑:「你說得倒是很天真!」灰衣蒙面人道:「並非天真,事實上這是本人最後—次與你敵對。」方玨直覺地感到灰衣蒙面人今天有點古怪,連聲調都與平時不同,他想玩什麼花樣?心念之中,寒聲道:「你想弄什麼鬼?」

  「什麼也沒有!」

  「最後—次敵對是什麼意思?」

  「我們比劃—招,不死我會告訴你。」

  「今天是死約會,不死不散。」

  遠遠的林中傳來了暴喝之聲,看來三老者已與袁佩玲交上了手。灰衣蒙面人悠悠地道:「人,都要為他的所為付出代價,不管他的行為是出於自動或被迫。」方玨困惑了,他心口中的灰衣蒙面人是個神秘而殘狠的人物,而現在,他的言詞與以往判若兩人,為什麼?心念之中,栗聲道:「把話說明白些?」灰衣蒙面人道:「已經夠明白了,一招決生死!」

  慘號遙傳,接著兩條人影踉蹌奔回現場,是三老者之二,口角血跡殷然,不用說,另外一個再也不會回來了。方玨怒瞪著灰衣蒙面人,驀地—咬牙,道;「好,一招決生死,拔劍吧!」灰衣蒙面人緩緩拔出了長劍,揚起。雙方對峙。形神劍融為一體,雙方都無懈可擊。

  「呀!」

  雙方同時吐氣開聲,同時出手,分不出先後,雙劍交擊,發出刺耳之聲,劍氣四溢,裂空有聲。

  驚世駭俗的一擊,武林罕見。方玨寸步未移。灰衣蒙面人退了三個大步,胸衣裂了三道口,可見翻轉的皮肉,血水汩汩外冒,但他沒倒下,旁觀的二老者與四武士,此時已驚呆了。方玨心裡十分不甘,他沒有使對方橫屍劍下,灰衣蒙面人轉對二老者道:「上複你們幫主,本人已經實踐諾言,這是最後一次替他賣命,以後橋歸橋,路歸路,彼此之間,已沒任何關係存在。」二老之一激聲道:「太上……」灰衣蒙面人打斷了老者的話頭道:「本人已不再是太上護法了,言止於此,不必多言。」說完,又轉向方玨道:「白儒,如果你要下手,現在仍來得及,本人不會向你乞命,過去所為,是身不由己……」說著,長長吐了口氣。方玨怔住了,想不到灰衣蒙面人是被神劍幫主迫做殺人工具,以他這種身手,竟然被人挾制,的確是匪夷所思的事,當下脫口道:「閣下到底是誰?」灰衣蒙面人喑聲道:「失足遺恨的人,用不著提名道姓了!」方玨微—咬牙,道:「神劍幫主是誰?」灰衣蒙面人搖搖頭,道:「諾言所限,我不能告訴你,如果你要下手,我不會還手。」這是真話還是企圖全身而退的詭計,方玨無從判斷,咬牙道:「就憑你這麼幾句話,要本人放開以往的過節?」灰衣蒙面人厲笑了—聲,突地橫執手中劍,運起真力,在膝蓋上—磕,長劍一折為二,順手一拋,栗聲道:「本人沒別的話可以說了,你看著辦吧!」毀劍,在武林人而言,等於血誓,方玨又怔住了。二老者與四名武士彈身飛遁而去。方玨想追,但又放不下灰衣蒙面人,對方毀劍為誓,他無法懷疑對方的話,但心裡總是有那麼一點點不甘,想了想,沉聲道:「本人與你閣下個人之間的過節,可以勾銷,但閣下得有個明確的交代。」灰衣蒙面人沉默了好半晌,才以激動的聲音道:「好,我告訴你,在很多年前,先父因一樁案子被冤而系獄,已被官府問成斬罪,結果由神劍幫主代為洗雪,使冤獄得以平反,我欠他情,答應替他出力十次,今天是最後一次,情形就是如此。」方玨忍不住又脫口道:「神劍幫主到底是誰?」灰衣蒙面人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我答應過他不洩露。」方玨皺了皺眉頭,道:「一個條件,閣下展露真面目之後便可以上路。」灰衣蒙面人遲疑了片刻,終於伸手摘下了蒙面巾,赫然是一個四十余歲的中年人,長相倒不似邪惡之輩。方玨望著對方,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灰衣蒙面人面上起了一陣痛苦的痙攣,突地彈身飛逝。方玨深深吐了口氣,搖搖頭,目送對方消失,忽地想起了袁佩玲和陳屍林邊的老學究,收起劍,掃了現場的遺屍一眼,彈身奔向那片密林。

  林邊,躺著那三老者之一的屍體,袁佩玲和老學究已失了蹤影。方玨展目四望,心想:「老哥是怎麼死的,為什麼袁佩玲不顧男女之嫌而抱他的屍身?照剛才她恨殺少幫主的那一幕看來,老哥定是死於神劍幫的人手下無疑,人到哪裡去了……」於是,他開始搜尋,他判斷袁佩玲定是擇地安葬老學究。林外附近巡了一周,不見人影,於是踅人林中,一路搜去,這道林子既密又深,足足耗了半個時辰,才穿透到另一端,但卻一無所見。與老學究結交一場,方玨立志要查明他的死因,袁照玲帶著一具男人的屍體,能走多遠?眼前,是一片起伏的丘陵,方玨盲目地奔了去。他登上了一個較高的上丘,放眼一望,不由精神一振,他發現遠處密集的小丘隙地中,有個身影雖看不真切,但很可能就是袁佩玲,他毫不遲疑地飛掠過去,臨近一看,不由驚呼出了聲。眼前的情況,又是意外之中的意外。那個身影竟然是老學究,背靠土丘坐著,他沒有死。方玨駭異莫名,激顫地大叫道:「老哥,怎麼回事?」老學究緩緩抬起頭,以一種異樣的目光望著方玨,悠悠地道:「我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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