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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情天可補


  方玨栗聲道:「可是……老哥分明已斷了氣。」老學究苦苦—笑道:「我服下了『護心丹』,保全了心脈不斷,所以……我又復活了。」方玨喘了口大氣,想到自己太粗心,只試了呼吸,沒察心脈,竟誤以為老哥死了,但激動的情緒—下子平復不了,大睜著星目道:「是誰下的手?」老學究目芒—閃,道:「神劍幫那小狗,另外還有兩名堂主。」

  「他們為什麼要向老哥下手?」

  「因為我與小兄弟你是—道的人。」

  「好哇!我跟神劍幫勢不兩立了,這些債總得算,老哥……那叫袁佩玲的女子又是怎麼回事?」

  「是她救了我,她原先也認為我沒救了。」

  「她人呢?」

  「有事暫離。」

  疑念仍然未釋,方玨困惑地道:「她不顧男女之嫌,抱持老哥,又代老哥報仇……她與老哥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老學究眼裡泛出了痛苦之色,凝望了方玨半晌,才開口道:「小兄弟,你平素對老哥我有所懷疑麼?」方玨不假思索地道:「懷疑,這倒沒有,老哥因何有此一問?」老學究道:「小兄弟,比如說……我的存心,我的真正來歷……」方玨—聽話中有話,皺起眉頭道:「老哥像是有什麼話要說?」老學究點點頭,目芒一閃,道:「是的,你願意知道我的真正來歷麼?」方玨—愕,道:「小弟不明白老哥的意思,當初邂逅老哥,曾有君子協定,互不追究來歷。」老學究道:「但我不想再隱瞞你了。」說著,伸手抓落了頭巾,須髭,露出了—個清奇不俗的中年人面目。方玨驚呆了,想不到老學究是易了容的。老學究面皮抽動了數下,激顫地道:「小兄弟,你知道我是誰?」方玨栗聲道:「不知道!」老學究一字一句地道:「我就是你—心要找尋的『偷生客』楊昂!」「偷生客」三字入耳,方玨如遭雷擊,連退了三個大步,星目圓睜,全身簌簌而抖,想不到對方會是自己奉師命要殺的兇手。他的腦海頓呈一片混亂,往事倏湧心頭,歷歷赴目—一

  師父被殘害飲恨以終!

  假塚空墓!

  袁佩玲盛裝準備殉情!

  「偷生客」站起身來,聲音很平靜地道:「小兄弟,我苟活偷生,目的在查當年是什麼人對令師下毒,設有惡毒陰謀,嫁禍『棲霞九俊』,使雙方中計互相殘殺,我……總算查到了真凶……」方玨栗叫道:「是誰?」老學究咬咬牙,道:「天下第一劍裴震!」方玨腦內「嗡」地一響,身形打了個踉蹌,幾乎栽了下去,想不到裴震在弑師之後,又謀害同門師兄,人性喪盡,比禽獸還不如,當下目眥欲裂地道:「老哥是怎麼查出來的?」

  「這就牽扯到了袁佩玲……」

  「她?……」

  「你知道她的身世麼?」

  「不知道!」

  「她是你師姐,你師父的親生骨肉。」

  「這……這……她怎麼不姓古?」

  「你師父母夫妻反目,她從母姓。」

  「這麼說,『巫山神女』是小弟的師母?」

  「—點不錯!」

  「事情怎麼發生?」

  「偷生客」吐了口氣,語帶激顫地道:「是最近佩玲識破了我的真面目,談起這件公案,她才想起來,話得從頭說起,令師父母因一樁感情上的誤會而反目,令師母一氣之下,替佩玲改了姓,而且不許她跟我來往,禁止她外出,有次佩玲偷跑出來探父,碰上了與她年齡差不多少的小師叔裴震……」

  「以後呢?」

  「裴震送了兩粒養顏丸,說是孝敬師兄嫂,結果,令師眼下了一粒,另一粒令師母棄置沒有服食,直到最近,令師母無意中又翻到那粒養顏丸,細察之下,發現那是一種慢性毒藥……」方玨栗呼道:「慢性毒藥?」「偷生客」道:「是的,這種用心,可以說毒辣到極點,這樁血腥的陳年公案。就是這樣發生的,令師與九俊之八,全是犧牲品。」方玨血脈賁張,激越萬分地道:「裴震的下落呢?」「偷生客」搖頭道:「不知道!」方玨切齒道:「上天入地,我也要把他挖出來。」「偷生客」倏地眉毛一揚,沉凝地道:「小兄弟,話說完了,『棲霞九俊』受愚而對令師下手是事實,愚兄我人頭在此,你可以取去。?」方玨激動地道:「老哥,你也是受害者之一,于情於理,我都不能對老哥採取行動,相信先師在天之靈必會鑒宥的,現在我們只談追凶,小弟我奉師遺命清理門戶,只有如此才能告慰死者之靈。」

  一條人影幽然出現.正是那袁佩玲,臉上淚痕斑剝。方玨拱手為禮,激聲道:「師姐!」袁佩玲點點頭,淚眼望向「偷生客」,「偷生客」在顫抖。四道目光,凝固膠著在—起。方玨不由大為感慨,這一對戀人,在飽受相思折磨之後重逢了,但青春業已褪色,這是誰的錯?「偷生客」黠然道:「玲妹,想不到此生……還能相見……」袁凋玲幽幽地道:「昂哥,這是夢麼?」

  「不是夢,是真的!」

  「然而,我們都老了……」

  「玲妹,我們沒有老,白首的誓言,歡愉的時刻,就像是昨天。」

  「昂哥,上天還算待我們不薄。」兩條身影,移近,執手相看,淚下,然後忘情地擁抱在一起。方玨背轉身去望著遠方,心裡暗暗為這—對歷經苦難的情侶祝福,他不由聯想到定了名分的未婚妻李筱娟,伊人何處?

  久久,才聽到「偷生客」楊昂的聲音道:「小兄弟,對不起,我失態了,」方玨回轉身,只見「偷生客」和袁佩玲面上泛著異彩,遲來的春天給這一對戀人重新點燃了青春之火。當下訕訕一笑道:「小弟祝兩位白頭偕老,永不分離。」袁佩玲垂下了頭,中年了,但還有少女的嬌羞。「偷生客」臉色一正,道:「小兄弟。我們得暫時分手,我要與佩玲去見她母親,求她回心轉意,然後我們分頭查裴震的下落。」方玨點頭道:「好,請便!」說著,又向袁佩玲道:「師姐,請代向師母請安。」

  袁佩玲抬起頭,笑笑道:「我會的!」方玨忽地想起一件事來,道:「老哥,小弟有件事請教……」

  「什麼事?」

  「聽說過『金鳳女』麼?」

  「金鳳女?」

  「是的!」

  「聽說過,但沒見過,怎麼樣?」

  「小弟想知道她的來路。」

  「這個……我也不大清楚,僅知道她是個惹不起的人物,平素極少露面江湖,你怎會問起她來?」

  方玨想了想,道:「小弟在兩個時辰前碰到她,她竟然對小弟的來歷瞭若指掌,而小弟對她卻一無所知,對了,還有—個老太婆,帶了只會說話的鸚哥,說是『金鳳女』的婆婆,她又是誰?」袁佩玲接口道:「我知道,那老太婆個性剛愎,功力相當驚人,是黑白兩道聞名喪膽的人物,她叫『靈羽婆婆』,也是難得—現身的神秘人物,如果准惹惱了她,躲到十八層地獄之下,她也能把你找出來。」方玨點點頭,暗忖:「憑那只通靈的鸚哥,要找人還不容易。問出了對方來歷,還是跟不問差不多,對方的家事自己當然無權過問,可是『金鳳女』對自己的作為,倒是該弄明白,看來除非再碰到她本人,不然根本無法打聽,第三者怎會知道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心念之中,抱拳道:「那小弟先告辭了!」說完,彈身奔離。

  這天,方玨又經過桐柏山,他忽然想到來時在孤峰頂上碰到的「無憂仙子」,她稱師父為負心人,起初懷疑她是師母,現在既經證實「巫山神女」是師母,那她極可能是師父的情人,師父母反目,是否因為她的關係?要不要順道去拜訪她?方玨想了又想,還是決定不去,雙方約定找到毒害師父的真凶之後才見面,現在不能因為個人的隱私而去打擾她。他也連帶想到把「無憂仙子」引走的那怪聲音,想起來還有些發毛,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此次桐柏之行,碰上的意外事真不少。出了桐柏山區,進入棗陽地界。回程,他無須趕路,所以比去時多耗了兩天。日薄西山,方玨已感到饑腸轆轆,路邊正好有十幾戶人家,都是做來往客旅買賣的,其中—家門面比較大,酒簾高挑,方玨走了進去,要了幾味小菜—盤燒鹵,兩角酒,自斟自飲起來。店裡一共五張白木桌子,方玨占了靠角落的—張,居中一桌是兩個江湖人打扮的漢子,其餘桌子都空著。方玨邊喝邊在想心事,找裴震是第一急務,然後便是查明神劍幫為什麼不擇手段地對付自己,如果是師父生前結的怨,做弟子的來承擔是理所當然的事,原來認定灰衣蒙面人是幫中的頭號人物,想不到他是被迫做工具的,還有「斷腸花」馬月嬌,自己已經答應「半半和尚」取她的人頭,「半半和尚」因洩密而被殺,自己不但要完成諾言,還要追查暗算他的兇手,劍柄遺珠是唯—的線索,由於「半半和尚」所泄的密與裴震有關,說不定找到殺他的兇手,便可追出裴震。心念未已,只聽鄰座兩江湖漢子之—開了口:「胡老大,記得五天前那妞兒麼?」另—個道:「什麼妞兒?」

  「就是那被神劍幫高手抓去的那個。」

  「怎麼樣?」

  「水蔥管兒也似的,令人一見難忘。」

  「姚老弟,不是我說話難聽,你只會到土窯於裡找小桃紅她們消消火氣,像那等女子,你聞她的屁也不配。」

  「嘿嘿,我只是說她長得美而已,誰又動歪念頭了?」

  「哼!歪念頭,人家一個指頭就可以送你上西天,為了逮她,神劍幫送了四條命,算了,這類事不談為妙,別惹火燒身。」

  方玨聽了也沒在意。兩漢子吃喝了—陣,那原先開口的又道:「胡老大,他們說逮到了女的,就不怕什麼來著?……對了,白儒,就不怕白儒不投到,白儒是誰?」方玨心頭陡地—震。那姓胡的漢子道:「聽說是個金剛型的劍手!」

  「不對吧?」

  「什麼不對?」

  「白儒……不該是金剛型的人,跟名號不相稱呀!」

  「你懂個屁,快幹了這一杯,我們上路。」

  兩人照了杯,叫小二算帳。方玨震撼莫明,逮住了女的,自己就會上門,女的是誰?意念一閃.他想到了未婚妻李筱娟,李筱娟那日負氣而離,沒了下落,姑姑也正在找她……心念之中,起身離座。兩漢子付錢出門。方玨把—塊碎銀塞在小二手裡,跟著追了出去。跟到沒人家的地方,突然趨前攔住兩漢子道:「借光!」兩漢子臉上變了色,那姓胡的道:「朋友……有何指教?」方玨開門見山地道:「在下便是白儒!」兩漢子驚叫—聲,連連後退,目瞪口張。方玨和聲道:「在下不是找碴兒的,只問兩句話,兩位剛才說的那個女子,什麼模樣?」姓胡的窒了片刻,才結結巴巴地道:「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大姑娘,長得……很美。」姓姚的接話道:「手底下不賴,可惜……敵不過人多。」方玨點點頭,道:「她人被抓到哪裡?」

  「當然是神劍幫總舵。」

  「總舵在何處?」

  「這……這……不太清楚,大概是由這裡北行十裡!」

  「北行十裡?」

  「是的,那地方……五裡之內不許人接近,所以……無法說出確實地點,白大俠……可以向別人打聽。」

  「是真話?」

  「不敢欺瞞大俠。」

  「好,謝了!」

  兩漢子疾步離去。方玨轉身面對北方,暗忖:「十有九是李筱娟,看來非闖神劍幫總舵不可了!」心念之中,正待舉步,一個聲音道:「好哇!正愁找不到你,這可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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