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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以假作真竟邀殊寵 將榮掩辱又隱深憂(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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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嬌龍屍體還未運到之前,玉府門前早已聚集了成百成千的群眾,佇候屍體運到。玉府裡也是冠蓋絡繹,仕女如雲,都來以示從善,一表慰忱。 玉父對於女兒之死,雖也暗暗傷悲,但總是心懷耿介,惱她任性乖張,有辱家門。因此,對她後事,亦不願多聞多問,一任鸞英料理,只打算草草安埋了事,他萬萬沒有料到,兩夜之間,女兒之死,竟這般轟動起來。玉父老于宦場,為人雖極剛正沉毅,但他畢竟久經戰陣,深諳兵法,也知因勢利導轉敗為勝和乘勝進擊之理。他略一籌思,便強撐病體,打起精神,把玉璣、鸞英叫到書房。 問道:「你二人對於妹妹之死,有何看法?」 玉璣說道:「妹妹以身殉母,至誠至孝,死得慘烈。不但她已揚名天下,且大大光耀了我玉府門楣。」 玉父以手拈須,頻頻點首。又回顧鸞英問道:「鸞英,你呢?你也說說。」 彎萊未及回話,早已悲痛萬分,掩面哭泣起來,過了一陣,才嗚咽說道:「妹妹生前過得淒苦,死得又這般慘烈,她雖博得個好孝名,我這當嫂嫂的總覺對她是有愧於心的。」 玉父聽了鸞英這話,心裡也不禁為之一動。嬌龍兒時繞膝依依之情景,又突然呈現眼前,父女之情忽又油然而生,他也不覺淒然淚下。 玉璣深恐引起父親過於傷感,忙說道:「妹妹純孝感天,自然魂歸樂土。兒意理應大設道場,讓滿城士庶自來祭奠,以光泉壤。然後舉行厚葬,以慰妹妹在天之靈。」 玉父連連點頭,又說道:「這也可見你作哥哥的一番心意。一切就由你和鸞英去辦吧,縱費萬金我也不惜。」 玉璣正待辭出,鸞英逡巡著欲言又止,不料已被玉父察覺出來,使又對鸞英說道:「你還有什麼話,儘管說來。」 鸞英遲疑片刻,才囁嚅地說道:「妹妹死後,府裡曾出過一件怪異事,因恐父親怪罪,一直未敢稟告你老人家。」 玉父詫異地:「什麼事?」 鸞英瞟了玉璣一眼,才又說道:「就在妹妹投崖噩耗傳來的第二天夜晚,更夫曾看見內園樓上妹妹住的那間房裡閃起過幾次燈光;我因悲念妹妹,半夜猶未合眼,亦曾聽到窗外傳來暗泣之聲,那聲音酷似妹妹。我當即叫醒玉璣,把這事告訴了他,他卻不信,反說我多疑,又說幻從疑生,趙媽就杏隔房,第二天她亦說聽到妹妹暗泣之聲。」 玉父聽了,心中不覺驚異萬分。他沉吟片刻,說道:「杯弓蛇影,已有典訓;積思成夢,亦是常情。你因思念嬌龍,偶成幻覺,亦是有之。此事切勿張揚,以免又生異議。」 玉璣:「高師娘之事已有前鑒,我也是這般說她,可她卻總是不信。」 鸞英:「都說妹妹已經成神,難道她就不能回府顯聖。我確是親耳所聞,哪能與高師娘同論。」 玉父神色變得嚴肅起來。說道:「神怪只一念之差,受其害者多,得其佑者少,孔子亦雲:『敬鬼神而遠之』,你哪懂得其中道理!」鸞英見玉父已有慍意,只好默默地跟玉璣退出書房去了。過了一天,玉府已懸幡張幔,將靈堂設在花園前面的草壩上,從府門起直到靈堂,一路張蓋掛孝,在一片莊嚴肅穆中,特別給人以一種悲壯榮哀的感覺。就在那天下午,玉嬌龍的屍棺運回來了。玉璣偕同鸞英率領著全府上下人等,捧香帶孝,站在府門前迎候,屍棺一到,鸞英便撲上前去,扶棺悲泣,邊砰邊哭,裂肺摧肝,惹得全府下人,一齊嗚咽起來。圍聚門前那些群眾,也觸景傷情,不覺淚下如雨。屍棺抬至靈堂,剛剛裝入外棺,鸞英就命打開內棺棺蓋,想最後見見嬌龍一面。管事忙趁步上前,囁嚅說道:「這棺蓋已釘,少夫人就不必見了。」 鸞英詫怪地:「哪有不等親人見見就釘棺之理!我和妹妹姑嫂一場,定要最後見她一面的,快叫人來啟蓋開棺。」 管事為難而又惶恐地:「這……不能了,已經釘死了……!」 玉璣厲聲問道:「大違情悻理了!你怎敢自作主張?」 沈班頭忙搶步上前,右膝跪地,稟告道:「請少夫人息怒。這不關管事的事,都是小人作的主張。」 玉璣愈加憤怒,喝斥道:「你算府裡什麼人,怎敢如此妄為!」 沈班頭不慌不忙,從容稟道:「小人自有下情,請少大人、少夫人到老大人面前,容小人詳細稟告。」 正在這時,玉父拄著拐杖到靈堂來了。老人家雖然白髮蒼蒼,面容消瘦,兩眼含悲,但仍步履從容,松挺身腰,清肅中卻有一種威嚴氣概。 玉父徑直走到棺前,以手撫棺,兩眼盯著內棺,默默地注視許久,接著才長歎一聲,對著棺內說道:「你也不辱玉門,你也對得起你母親了。」說罷,情不自禁地流下兩行老淚。 玉璣深恐父親過於傷情,趕忙過去扶他到一旁就座。玉父轉身見沈班頭半跪地上,問是為了何事。玉璣才將他擅作主張背主釘棺的事稟告玉父。玉父聽後,臉上毫無怒容,沉吟片刻,起身走到沈班頭面前,注目凝視著他,問道:「你也久處衙署,是個知禮知法的人,為何這等冒失?」 沈班頭仰起面來,眼含隱屈,娓娓說道:「小人蒙老大人厚恩,遇事一向謹慎,不敢稍有疏失,這次人谷找尋玉小姐屍體,實實費了一番周折,小人三天才才到達崖下,等尋到小姐屍體時,已是殘損得難以辨識了。小人想小姐死得那般孝烈,寧願讓人永遠記住她生時音容,不忍讓人見她死後慘烈。因此,小人斗膽擅作主張,親自釘了內棺,以免親人見了增悲,外人見了減色。以上所稟,還望老大人宥察。」 玉父一邊聽著,一邊思忖著。等沈班頭說完,他又沉思片刻,才回頭對玉璣和鸞英說道:「這事沈班頭想得極是,做得也極對。鸞英已有孕在身,也宜節哀,就不必再開棺了。」 當晚,玉父將沈班頭喚到房裡,取出百兩紋銀親手賞他。對於進穀收屍之事,玉父不再問及,沈班頭也隻字不提。 第二天,京城室的豪門望族、達官顯貴以至庶民百姓,無論與玉府有親無親,識與不識,都紛紛前來弔祭,以示對孝女玉嬌龍的景仰和哀悼。從早至晚,玉府門前,車水馬龍,人來轎往,街尾重輪,接踵摩肩,川流不息,送來的挽聯、祭帳、重重疊疊,把靈堂周圍張掛得密密麻麻,使人目不暇接。 在那些張掛著的挽聯、誄文中,大多遣詞嚴謹,用句典雅,或頌或悼,或歎或揚,卻也寫得情真意切,極盡傾仰之情,極備悲感之意。也有一些輕佻之士,借此逞才舞筆,玩詞弄句,在他們送來的那些文、聯中,雖有不少華詞麗句,總是露含浮薄。其中有幅挽聯,乃是翰林院一名探花所送,挽聯掛的地方雖不顯目,但由於那探花在京城裡也有些才名,又與魯翰林生前十分交好,因此,卻引來許多文士站在那幅挽聯面前,搖頭晃腦,吟哦品讀。 娩聯是:落花散魄香猶在 化蝶歸魂露正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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