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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跋涉追蹤萬般辛苦 慷慨仗義一朵蓮花(4)


  蔡九聽後,想了片刻,說:「這倒是個好主意,只是又要讓劉哥勞神費心了。」

  第二天吃過早飯,蔡九和蔡麼妹收拾停當,帶上行頭向那條胡同走去。到了胡同中段,見一塊不太寬的空地上,早已有些人守候在那裡了。蔡九心裡明白,這些人都是劉泰保邀約來的。蔡九忙走上前去,抱拳拱手一一招呼。蔡麼妹暗暗一數,約莫已有三十來人,再看那些人的衣著神態,雖都是一些平時已經見慣了的那種遊手餉閑、愛吃愛喝、逞強鬥狠的人物,但今天卻一個個都顯得異常規矩,舉動談話也都安份有禮。蔡麼妹也心裡明白,這些人都是為了劉泰保的情義才變得這般樣的。她不覺感到一陣溫暖襲進她的心頭,臉上也透出了欣慰的微笑。

  蔡九放下行頭,向四周看看,見左邊是一道高高的圍牆,圍牆上半露出一株株古柏的樹梢,他知道那圍牆裡正是玉府的花園。圍牆外有幾株高大的柳樹,萬條柳枝把空地覆得一片濃蔭。

  空地右邊是一排住家獨院,門多是失閉著的,胡同本已寂寂,加上柳樹枝頭噪起的陣陣蟬鳴,整個空地更加顯得冷冷清清。蔡九心想,要不是意在玉府,誰還能選到這樣一個淨僻的所在來獻技。為了達到個進府的機會,蔡九只好打起精神擺設場地。他因地制宜,將繩索就繃栓在兩株柳樹之上。一切收拾停當,然後提起小鑼,用力敲打起來。鑼聲時疏時密,足足敲打了一袋煙的功夫,早已守候在那兒的二三十個閑漢,一個挨著一個圍成一個大大的圓圈;那些獨院的門也開了,又有不少男女扶老攜幼來到場上。本來清靜的空地突然熱鬧起來。蔡九明知這是一場假戲,但假戲也得真做,他見周圍已聚了五十來人,便停下鑼聲,將手一拱,說了一番江湖上獻技前常用的套話,然後就命蔡麼妹踩繩獻技。蔡麼妹抖擻精神,提著一把雪亮的鋼刀,來到繩前站定,吸氣凝神,將刀一抱,一蹬腳便縱上繩素,任繩索左右晃動,她卻穩立繩上,面色自如,紋絲不動。人群裡頓時響起一陣掌聲、哨聲和喝采聲。聲音之大,猶如滾起一陣春雷。蔡九也緊緊湊上,將銅鑼急雨般地敲打起來。蔡麼妹趁勢亮開刀,上盤下旋,左劈右砍,忽前忽後、時進時退,只見銀光閃閃,紅裳翻飛。人群裡又爆發出一陣震耳的喝采聲。一路刀已舞過,蔡麼妹收刀在懷,凝立片刻,然後跳下地來,趁此迅速地向人群裡環視一眼,卻仍不見有劉泰保的身影,她感到一陣悵然,心裡好象欠缺了點什麼。

  正在這時,從空地那邊來了一位老頭,穿一身深藍色的細布衣服,瘸著腿,一跛一跛地向這邊走來,走到離圈子還有十來步的地方,便靠著柳樹站住了。他兩手叉抱胸前,露出一副冷眼旁觀的神情,不時打量著場內的蔡九父女,又不時打量著場外的人群:他既不惹人注意,也就誰也沒有往意到他。

  蔡麼妹退在一旁歇息去了。蔡九又走到場中練了一路長拳。

  那二三十個受劉泰保之邀托前來呐喊助興的漢子,大多懂得一些拳腳,見蔡九那路長拳打得毫無破綻,乾淨俐落,一個個點頭稱讚,暗暗佩服。等他剛一收拳,人群中又掀起一排聲浪。

  蔡九剛剛退下,蔡麼妹又一縱上繩。她這番手中並無兵器,單獻踩繩技藝。只見她在繩上快步如飛走了兩個來回,然後就從這頭繩端,一連四個空翻翻到那頭繩端,腳剛著繩,又突然躍起,落在繩索中段,隨即來個金雞獨立,用全身重量制住繩索的擺動,穩穩站在那兒,有如仙女下凡一般。這時,人群裡立即響起了一片比前更加猛烈的呼喝聲和鼓掌聲。蔡麼妹愉眼向人群看去,猛然看到一雙熟悉的眼睛正欣然自得地注視著她。蔡麼妹一下就認出來了,這正是她在尋找和等待的眼睛。她突然觸發一種不顧一切的衝動,把她爹戒她不要輕易顯露的絕招也使了出來,忽地騰空躍起,向後翻了兩轉,落索時雙腳分開,丟了個漂亮的一字,穩穩停在繩上。這一下,整個場壩上都爆開了。那二三十個本是受託前來喝采的漢子,這時也把受託之事丟在腦後,發狂般地喝起采來,直喝得力竭聲嘶方才停住。

  蔡九開頭是看見女兒竟然忽地使出這一絕招,怕她失手,心裡一緊,後來見她做得那般乾淨俐落,心裡也感到一陣欣慰。但他還是用一種既有贊許又帶責備的眼光瞅了女兒一眼。蔡麼妹嬌媚地一笑,將大辮一甩,背過身去。蔡九這才拱著手,繞場一圈,向所有的觀眾,特別是那二三十個專程前來捧場的漢子表示謝意。就在圍觀的群眾紛紛離去的時候,一直站在柳樹下面那位瘸腿的老頭走過來了。他用一種略帶嚴厲的語氣對蔡九說道:「你可曾打聽過這牆內往的是何等樣人的府第,竟敢貿然在這裡扯場喧嘩!」

  蔡九忙抱拳警覺地說:「兄弟初到寶地,實實不知,有哪些不周犯禁之處,還望老兄明言指點才是。」

  那瘸腿老頭說:「這牆內乃是九門提督玉大人的府第,萬一玉大人怪罪下來,你可擔待不起。」

  蔡九不卑不亢地說:「京城乃天子腳下,就是宮牆外面尚容百藝謀生,兄弟迫于窮途才在此求點生活,想玉大人定能寬恕。」

  那瘸腿老頭又把蔡九父女打量了兩眼,意味深長地說:「真佛面前不念假經,這兒哪是找錢之所,你卻偏到此扯場,竟是何意?」

  蔡九心裡暗吃一驚,已掂出了他這一問的份量,便歎了口氣,說:「京城不比小埠,有的是臥虎藏龍,多的是潛魔隱怪,我父女人生技薄,惟恐鬧市招鳳,才出此下策,但求拾得幾個銅錢,略夠一飽也就足了,實無他意。」

  那瘸腿老頭把還朱散去的人群環視一眼後說:「這些後生都不是本街坊上人,卻都尋到這兒來了,可見你父女人緣不錯。」

  蔡麼妹在旁插嘴說:「這些客官我們誰也不識,你如不信,可去問問他們。」

  哪瘸腿老頭並不理她,又關照蔡九說:「我看你們父女也不像是江湖上賣技之人,聽我勸告,還是休在這牆外喧擾的好。」說完,他轉過身去,一瘸一瘸地走了。約莫走了十來步遠之處,又回過身來,問道:「請問老哥尊姓?現在落腳何處?」

  蔡九答道:「敝姓易,就住在虎幄街北端『四海春』客棧。」

  那瘸老頭說:「請易哥珍重,我確是一番好意。」說完便頭也不回地瘸出胡同去了。

  蔡九回到客棧後,心事重重地坐在床邊,連劉泰保送來的午飯都遲遲未動。蔡麼妹也覺得掃興,氣呼呼地說:「那瘸老頭真怪,陰不陰陽不陽的,不知礙他甚事。」

  蔡九不滿地看了女兒一眼,說:「我看此人一定有來歷,決非等閒之輩,我們必須特別小心才是。」

  蔡麼妹不以為然地說:「我就不信他有甚來歷,我和爹闖川走縣,見過許多人物,怕過誰來。」

  蔡九有些生氣地說:「你難道就沒有聽出他那些話來!幾乎句句都是話中有話,真叫人難以捉摸。看來劉哥這條闖府之計要落空了。」

  恰在這時,劉泰保滿面春風地領著一人進房來了。劉泰保指著蔡九對那人說:「這位,就是适才在牆外胡同獻技的易爺。」那人將手一拱,忙自我介紹說:「兄弟姓王,在本街南端侯府當差。适才易爺在牆外獻技,喧鬧聲驚惱夫人,命沈爺出來查看,多虧沈爺回稟時為易爺美言了幾句,才息了夫人怒氣。現夫人傳下話來,叫易爺父女明日進府獻技。」

  蔡九聽了,心裡暗暗高興,忙拱手說:「有勞王哥奔走,易某遵命前去就是。」

  劉泰保把王聽差送出棧後,又忙回到蔡九房裡對他父女說:「原來适才那位瘸腿老頭就是府內查院沈爺。聽差王哥說:夫人原是叫沈爺來請蔡爺和麼妹的。可沈爺不肯前來,說他是奉玉大人之命防衛全府,哪能把跑江湖的人帶入府內。夫人奈他不得,才命王聽差前來相請的。」

  蔡九覺得那位沈爺不但行事謹慎,用心深沉,而且機警過人,應付得體。他不由引起陣陣疑慮,更認定這沈爺決不是等閒人物。他甚至隱隱感到,那位沈爺似已察知他的底細和來意。如果耿六娘確果潛伏玉府,不管沈爺是玉大人的心腹還是耿六娘的羽党,都將難於對付,甚至還可能使自己盡棄前功,落得一敗塗地。

  蔡麼妹哪裡會想到這些,只興沖沖地和劉泰保在一旁商談明日進府之事。她忽然發現她爹那憂心忡仲的神情,不禁怨怪地問道:「爹,眼看就要入虎穴去得虎子了,你為何還這般躊躇?」

  蔡九苦笑了笑,帶著憂傷充滿憐愛地說:「你啊,你還不懂得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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