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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如今楚瀚對於西廠中事已愈發不想理會,而汪直仍舊興致勃勃地留在邊境,夢想著建立更大的戰功。這年春天,西內發生了大事,有飛賊闖入西內,偷竊走了不少寶物。楚瀚隱約聽手下說起此事,卻懶懶散散地提不起興致,只派了幾個手下去搜查一番。

  東廠的尚銘卻十分警醒,捉住了這個機會,派出大批人力巡邏西內,全力捉賊。過了半個月,那飛賊再度闖入西內,果然被東廠的手下逮個正著。

  萬貴妃抓住這個機會,對成化皇帝說道:「連皇宮中都出現飛賊,這成什麼世界了?你信任那汪直,讓他掌管西廠,可這人根本無心辦好差事,整天不務正業,跑到邊疆去挑爨外族,引發征戰。若非東廠對你忠心耿耿,認真捉賊,只怕改天連你床頭的古董都要給人偷去了!」

  成化皇帝十分惱怒,當即厚厚賞賜了尚銘,並傳旨去邊疆,將汪直訓斥了一頓。

  汪直得到消息,又驚又怒,寫信回來嚴厲斥責楚瀚,只將他罵了個狗血淋頭。楚瀚見那被捉住的飛賊,根本就是柳家刻意安排的小混混,當初動手取物的正是柳子俊自己。他知道這次事件全是出於萬貴妃和柳家的設計,但自己也確實疏忽了職守,無言可辯,只好向汪直請罪辭官。

  汪直雖知道楚瀚對自己仍有用處,但為了懲罰他,便革了他在西廠和錦衣衛的職位,要他乖乖在家閉門思過,打算動身回到京城再作處理。

  這時皇帝身邊有個擅長演戲的小宦官叫作阿醜的,在萬貴妃和尚銘的指使下,一日在成化皇帝面前扮演喝醉的人,任意謾駡。旁邊的人道:「聖駕到!」阿醜毫不理會,繼續謾駡。又有人道:「汪公公到!」阿醜立即酒醒,抱頭走避。

  成化皇帝甚是奇怪,問道:「這是怎地?」阿醜答道:「當今之人,哪裡知道聖上是誰?都只知道汪公公。」成化皇帝聽了龍顏不悅。

  又過幾日,阿醜又裝扮成汪直,手中拿著兩柄斧鉞,來到皇帝面前。旁人問他:「汪公公!您這是作什麼啊?」

  阿醜擠眉弄眼地道:「我掌握兵權,帶兵打仗,就靠這兩把鉞子。」旁人又問:「您這是什麼鉞啊?」阿醜答道:「一個叫王越,一個叫陳鉞。」成化皇帝聽了,不禁失笑,但他對汪直的寵信仍舊未衰,沒有說什麼。

  汪直擔心京中生變,革了楚瀚的職務後,便準備啟程回京,同時去信質問尚銘,斥責他遇上這等擒獲竊賊的大事,為何不先向他稟告。尚銘生怕汪直回到京城後將大舉向自己報復,便開始收集汪直羅織冤獄、虛報邊功、收賄勒索等行徑的罪證,一一呈報給成化皇帝。

  成化皇帝見到尚銘的奏報,加上阿醜的明提暗示,至此終於看清了汪直的真面目,心中對他的跋扈橫行、欺瞞主上極為惱怒;當即下令不讓汪直和王越回返京城,要他們二人移鎮大同,並將將吏士卒全數召回。他二人無軍可領,只能幹坐在大同,知道大勢已去,心驚膽顫,只看皇帝將如何處置自己。

  萬貴妃眼見終於鬥倒了大對頭汪直,自是興高采烈,立即指使萬安,要他上書請罷西廠。成化皇帝立即便答應了,下令關閉西廠,汪直以下所有西廠人員一律革職待懲,若非楚瀚請辭得早,也要一起下獄待罪。

  這件事情之所以令成化皇帝如此惱怒,還是在於汪直辜負了他的信任,在邊疆不但沒立下戰功,還串通大臣們一起欺瞞皇帝。成化皇帝回想自己幾度慶功封侯,當真如小丑一般,大丟臉面。他原本對於身邊的親信宦官寵信非常,萬分縱容,從不輕易懲罰;只要宦官跪地哭泣求情,他便耳軟心軟,一概饒恕不究。但這回汪直不在他身邊,無法當面辯解求情,成化皇帝又為了維持自己的尊嚴臉面,終於決定對汪直開刀。他找了懷恩、萬貴妃和尚銘一起商議,決定將汪直流放南京。

  楚瀚得知了這個消息,心知情勢已無可挽回,現在只能盡力保住汪直的一條命。他知道去求懷恩是沒有用的,萬貴妃當然更不可能,便連忙去找尚銘。他將汪直所有珍貴值錢的家當都搬來了尚銘家,苦苦求見許久之後,尚銘終於答應見他。

  楚瀚跪在尚銘面前,只是不斷磕頭。尚銘悠閒地喝著茶,不為所動,等他足足磕了幾十個頭,才擺手說道:「汪小爺,你這是作什麼來著?」

  楚瀚額頭流血,伏在地上,說道:「尚公公大發慈悲!請求尚公公放汪公公一馬,饒他一命。」

  尚銘哈哈大笑,說道:「萬歲爺將他流放南京,饒他不死,已是皇恩浩蕩。你卻來求我作什麼?」

  楚瀚在京城闖蕩久了,自然清楚其中關鍵;皇帝雖不說要殺汪直,但汪直當年成立西廠,與東廠作對,鬥爭激烈,如今失勢,尚銘怎會放過他?定會找個藉口,尋個岔子,將他就地處死。他抬頭道:「小人懇請公公高抬貴手,讓他安享晚年。小人能替公公辦什麼事,一任公公吩咐。」

  尚銘饒有趣味地望著他,摸著光禿禿的下巴,說道:「汪直這人對你有何恩情,竟值得你如此為他求情?」楚瀚默然不答。

  尚銘擺手讓他起身,說道:「就因為他提拔你,便值得你這般為他效命?即使他失勢,你也不離不棄,這等情義,世間可不常見啊。」他負手繞著楚瀚走了一圈,說道:「你說說,你能幫我作什麼?」

  楚瀚道:「但憑公公吩咐。」

  尚銘想了想,說道:「我聽說山西祁縣的大富渠家,花了三年的時間,以純金打造了一隻飛鳳,價值連城。還有,我聽聞在泰山巔上碧霞祠裡,藏了一棵千年靈芝,對養生很有幫助。另外,最近有人進貢了三隻長白山雪蛤,有延年益壽的神效。這三件東西,你去替我都取了來吧。」

  楚瀚心想:「宦官關心的事情,也不過是金銀財寶,養生保健。」當下立即應諾,說道:「一個月內,我一定替公公取到這三件事物。」

  尚銘擺擺手,說道:「既然如此,我便高抬貴手,放過了汪直,也未嘗不可。」楚瀚道謝磕頭而去。

  楚瀚得到了尚銘的首肯,這才放下心,趕緊出城去找汪直。汪直正被押往南京途中,楚瀚在一間驛站中找到了他。汪直的模樣改變甚大,楚瀚險些沒認出他來。他早已不復當年的趾高氣揚、意氣風發,而變成了一個鬚髮盡白、滄桑潦倒的老頭子。想當年他呼風喚雨,率領千軍萬馬,多麼威風,如今孤身一人,困頓仰臥於驛館,孤燈熒然,好不淒涼。

  汪直見到了楚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楚瀚也不知能說什麼,只道:「萬歲爺饒了你的命,尚銘那邊我已求了情,也會放你一馬,你好自為之吧。」

  汪直鐵青著臉,轉過頭去,緊閉著嘴,胸中似乎和往年一般充滿激憤怒氣,卻已無力罵人、摔東西或發脾氣了。

  楚瀚陪著他來到南京,見他被派到禦馬監任職。許多年前,汪直原在京城的禦馬監任職,如今又回到了舊職務上,只是年齡已然老邁了,一切權勢風光、富貴榮華都如過眼雲煙,消逝不再。

  汪直才剛到南京沒多久,京城又有命令來,將他貶為奉禦,在南京皇宮裡幹些雜務。楚瀚見他情狀可悲,心中卻半點也不覺憐憫;想起他當年的囂張橫行,殘忍暴虐,今日能苟且存活,沒有被處死棄市,已是不合天理的事了。楚瀚心中清楚,若非因為此人是自己的生身父親,自己絕對不會去懇求尚銘放他一馬,讓他能苟延殘喘,了此餘生。

  §第七十五章 廢立東宮

  楚瀚離開南京,想起尚銘的吩咐,便去山西和泰山跑了一趟,取得了金鳳和千年靈芝,又去宮中取得了三隻雪蛤,送去給尚銘。這幾樣寶物,對一般的飛賊來說或許十分困難棘手,但在楚瀚眼中,自如探囊取物一般,不費什麼力氣便拿到手了。

  尚銘十分高興,說道:「你的手段果然厲害。現在汪直失勢了,不如你便跟了我吧。要金銀,要女人,我什麼都給你。」

  楚瀚暗想:「我跟了汪直這許多年,已然作盡壞事,昧盡良心。如今又怎能再去跟另一個惡人?」當下便婉轉拒絕了。

  果然尚銘的好日子也不長久了。自從西廠廢置以來,東廠權力暴漲,尚銘人又貪心,他對陷害正直異己的大臣並無興趣,冤害別人只為了多撈一些錢。他聽見京師有什麼巨富人家,便羅織罪名,讓這家人拿出重賄來免除牢獄之災,到後來巨室富戶乾脆不等他來招惹,便每月乖乖奉上大筆的金銀財寶,以求免於禍患。尚銘又學了梁芳當年的作法,開始賣官鬻爵,大撈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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