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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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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一年,懷恩看不下去了,便將尚銘的種種惡行上報給成化皇帝知道。成化皇帝聞奏甚是惱怒,他既然能狠心裁撤西廠,對東廠也沒什麼眷戀,當即下令讓尚銘貶謫去南京,充當淨軍,抄籍封家。尚銘這幾年間收賄太多,珍寶堆得如小山一般,抄家的官員用車子將沒收的家產運送內府,竟然連續送了好幾天都送不完。 楚瀚眼見尚銘也惡貫滿盈,想起他解救汪直的情義,又去向懷恩磕頭請求,才讓尚銘留下一條命,在南京淨軍中度過餘生。 成化皇帝這時對懷恩信任有加,問他該以誰來掌管東廠。懷恩道:「陳淮這人可以。」於是皇帝便讓陳淮代替尚銘成為東廠都指揮使,這人跟懷恩素來交好,為人正直,上任後便對手下校尉道:「如果發現什麼叛逆的大事,才來跟我說。不是大逆,少來煩我。」從此東廠手下才不敢再胡鬧興事,京師終於歸於平靜。 *** 汪直失勢之前,楚瀚已被革職,失去了錦衣衛的身分;如今汪直遭貶;西廠關閉,楚瀚更成了一介平民,不再有往年呼風喚雨的權勢了。他心中日益焦慮憂急,知道眼下除了懷恩在朝中仍有勢力之外,已無任何其它力量可以保護太子。他所料不錯,萬貴妃果然很快便決定對太子下手,而事情的導火線卻是在梁芳身上。 這日成化皇帝來到內承運庫視察,驚見歷代積累藏放金銀財寶的七個庫房竟然都已空虛,又驚又怒,召了梁芳來,質問他道:「你將朕的金銀都弄到哪裡去了?」 梁芳多年來早將庫中金銀財寶一一搬出,大多送給了萬貴妃,一部分則進了自己的口袋。成化皇帝十多年來沒有視察過庫房,梁芳又怎料得到他會忽然有興致來查看,發現了自己的勾當?這時只好硬著頭皮道:「啟稟萬歲爺,這些金銀,都在您的同意下,拿去興建顯靈宮和祠廟了,為的正是替陛下祈萬年之福啊!」 成化皇帝再愚笨,也聽不進這等鬼話,但他知道梁芳受到萬貴妃的信任,庫裡的錢大約是被萬貴妃給拿去了,也不好深究,只能自己發了一頓脾氣,擱下狠話道:「我管不了你,以後總會有人跟你算帳!」說完拂袖而去。 梁芳心中害怕,便跑去向萬貴妃哭訴求救。萬貴妃自然並不在乎成化皇帝發頓脾氣,但她聽了「以後總會有人跟你算帳」的話,也不禁皺眉;皇帝春秋正富,但總有不測的一日,如今坐穩太子寶座的,仍是那可恨的小娃子。 梁芳揣測萬貴妃的心意,進言道:「太子年紀已長,人又頗機伶聰明。不如我們及早下手,廢了太子,換上年紀還小的興王,就不必擔心了。」 自從泓兒當上太子之後,萬貴妃也懶怠去謀殺其它的皇子了,幾年之間,成化皇帝便多添了七八個兒子,其中最年長的名叫朱佑杬,被封為興王,母親是邵宸妃。 梁芳這話正正對了萬貴妃的胃口。她當即去跟成化皇帝哭訴,說太子對她毫無敬意,揚言要對她報復,要求成化皇帝廢了太子,另立興王。成化皇帝原本耳根子軟,這幾年來太子在周太后的保護和謝遷及李東陽等人的教導下,人品端正,性格堅毅,長成了一個跟他自己截然不同的人。他知道自己懶怠無能,但心中對於這個太過能幹正直的兒子不免有些忌憚,暗想:「太子都十五歲了,逐漸懂事,說不定便要開始指責批評朕的過錯,更可能生起貳心。到那時節,便不好收拾了。興王年紀還小,人又老實些,換成他當太子,說不定也是好事。」 成化皇帝既動了這念頭,便找了懷恩來商量。懷恩一聽,大吃一驚,心想太子又沒犯什麼錯,怎能如此輕忽地說廢就廢?當即磕頭問道:「太子是陛下長子,自古皆以長子正位東宮,豈可輕言廢長立次?不知太子有何重大錯處,令萬歲爺動此念頭?」 成化皇帝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說道:「我看興王這孩子挺不錯的。」懷恩道:「稟陛下,興王不過九歲,就算資質良好,又怎能取兄長而代之?」 成化皇帝跟懷恩話不投機,惱羞成怒,頓時對這老太監生起反感,喝道:「你一心保護太子,存的是什麼心,朕豈有不知?你不過是想等到太子即位之後,會記得你擁護他的功勞恩情,對你更加信任重用。在朕面前,你卻滿口大道理,裝出一副仁義道德的模樣,哼!居心叵測!」一怒之下,便將懷恩貶到鳳陽去了。 懷恩這一去,廢太子的事情似乎是無可挽回之勢。楚瀚心中大急,生怕萬貴妃的奸計就要得逞,九年來的努力不免毀於一旦。 幸而當年四月,泰山發生巨大地震,傷亡慘重。成化皇帝別的不怕,對天譴倒還是頗為戒懼,心想泰山位於東方,象徵東宮,現在連老天都對易儲的事情表示意見,自己還是不該妄動,才臨時打住了更換太子的念頭。 *** 萬貴妃沒料到老天也會跟自己作對,竟然無端來場地震,將自己的如意算盤打亂了,怒不可支。她只能使出最後一招:毒害太子。只要太子死了,易儲就是名正言順的事情了。 楚瀚靠著鄧原和麥秀從宮中傳來的消息,自己也不斷在暗中觀察,發現萬貴妃已動殺害太子的毒念,便日夜守在太子宮外,準備驅退刺客。然而幾個月過去,並未任何刺客前來,楚瀚更加擔心,不知道萬貴妃究竟將施出什麼奸計。 他心中隱隱猜想,萬貴妃很可能想使用那萬蟲囓心蠱,讓太子中蠱衰老而死,便可稱太子患上「怪疾」暴斃。然而自從百里緞將那木盒子呈給萬貴妃之後,便沒人知道它的下落,百里緞多次入宮探究,楚瀚也去昭德宮搜索了無數次,向宮裡的宮女宦官探問,卻更無人知曉此事。他想起大祭師離開京城時,提起李孜省曾向他詢問關於蠱毒之事;如果李孜省略識蠱物,能夠掌控這蠱,那麼他要害太子便再容易不過了。楚瀚愈想愈擔心,便潛入李孜省的府第暗中觀察,想發現他們的密謀,但卻始終查不到什麼線索。 他一想起萬蟲囓心蠱的可怖之處,便全身毛骨悚然。思來想去,終於決定潛入宮中,面見太子。 他往年幾乎每隔幾日就去會見太子,但自從太子以西廠惡行詰問他,要他不要再去見他之後,他便只能偷偷從暗處觀望太子,從來沒有現身過。這時他來到太子的書房外,小影子已然警覺,在房中喵喵叫了起來。楚瀚伸手在窗格上輕輕敲了兩下,又敲了一下,那是他往年與太子約定見面的暗號。 太子正在讀書,聽見小影子的叫聲,又注意到窗外的暗號,微微一怔,便揮手讓身邊的宦官退出。等房中只剩下太子一人時,楚瀚才從窗中閃身躍入屋中,在太子的書桌前拜倒。小影子緩緩走上前,舔舐楚瀚的手。楚瀚將牠抱起,輕輕撫摸,牠的皮毛已不復往年的光滑柔順,身子瘦骨嶙峋,金黃色的眼睛依舊,但已失去了昔日的光彩。 太子見到楚瀚,站起身,臉上神色不知是喜是怒,更多的還是吃驚。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道:「瀚哥哥,你……真的是你?你怎麼變成這樣了?快起來!」 自從百里緞死後,楚瀚傷痛逾恒,形銷骨立,對自己的飲食外貌一切全未留心,加上被汪直革職之後,更不需出門見人,便連打理梳洗都免了。此時從太子眼中見到的他,鬚髮蓬亂,臉色黧黑,面頰如蠟,雙目凹陷,往年的英氣朝氣都已消失殆盡,直如行屍走肉一般。 太子自然知道西廠汪直已然遭黜,但他對於楚瀚曾經幫助汪直為惡之事始終耿耿於懷,未曾諒解。這時陡然見到楚瀚形貌改變如此之劇,吃驚之餘,心中對他的惱恨、關切、感激種種情緒混雜在一起,一時說不出話來。 楚瀚放下小影子,站起身,摸摸自己的臉,也意識到自己近來消瘦了許多。似他這等長年習練飛技之人,體格原本便精瘦輕便,此時更是乾瘦得不成樣子了。他抬頭望向太子,見其面目清秀,眼神清澈,才想開口,便忍不住熱淚盈眶,勉強忍住淚水,說道:「太子殿下,近來可好?」 太子點了點頭,說道:「我都好。」遲疑一陣,才道:「你坐下。」楚瀚坐下了,偷偷拭去淚水,又抬頭望向太子。太子眼神中露出憐憫和關懷,溫言道:「瀚哥哥,我好久沒有見到你了。你看來過得……並不太好。有什麼我能幫到你的,你儘管說。」楚瀚心中一暖,暗想:「泓兒畢竟是個心地仁慈的孩子。」說道:「不,我沒有事情要請太子幫忙。這回來,是想將一件要緊的事物送給殿下。」 太子懷疑地問道:「你有什麼事物要給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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