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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第十五章 小試身手

  卻說梁芳對楚瀚探秘的本領十分滿意,不時喚他進辦公房,秘密吩咐他去探聽各種消息,對他日益信任重視。

  這日梁芳叫了楚瀚進去,楚瀚見他怒氣衝衝,門才關上,梁芳便拍桌罵道:「尚銘那老傢伙,竟敢拆咱家的台!可惡,可恨!」

  楚瀚垂手侍立,等他罵完了,才問道:「公公,請問尚銘如何得罪您了?」

  梁芳怒道:「我代理提督東廠好好的,眼看就要扶正,豈知這位子竟被尚銘橫刀奪了去!」這件事情楚瀚早有聽聞,他曾多次提醒梁芳,告知尚銘正在暗中謀奪東廠提督的位子,梁芳雖想盡辦法阻擾,卻終究輸了尚銘一籌,失掉了東廠提督的位子。此時楚瀚沒有答腔,只點了點頭。

  梁芳大步來到他面前,咬牙切齒地道:「我不管你怎麼作,總之去給咱家挖消息、想辦法,咱家一定要扳倒尚銘這老混蛋!」楚瀚垂首應諾,行禮退出。

  楚瀚入宮後不久,便已看出梁芳雖炙手可熱,仍並非宮中最有威勢的太監。司禮監大太監懷恩的威嚴權力都遠在他之上,梁芳充其量不過是主掌御用監的太監,並較受萬貴妃寵眷罷了。因此梁芳想要掌握勢力龐大的東廠,仍力有未逮,才會代理提督東廠一陣子,便被尚銘擠了下去。楚瀚知道即使扳倒了尚銘,梁芳仍舊坐不上東廠提督的位子,但梁芳是小人心眼,只要能損人便好,即使不利己也不打緊。

  楚瀚此時對宮內諸事已十分熟悉,他之前曾在東廠待過兩年,對東廠也不陌生。他在宮內打探過關于尚銘的背景,知道他是司禮監的大太監之一,地位僅次於懷恩,為人卻不似懷恩那般正直不阿,貪財收賄的事情幹了不少。然而成化一朝的內官,上至大太監,下至小宦官,只要有點兒權勢,沒有哪個不收賄的,連梁芳那般公然賣官鬻爵者都不乏其人,因此尚銘收點賄賂,也算不得是什麼大罪。

  楚瀚便想從東廠入手,看能不能探出尚銘的什麼隱秘。自從他被梁芳迷昏送入淨身房後,便再也沒有回去過東廠廠獄,一來他不敢去見昔時同僚,二來也不知自己該如何面對往年好友。

  但他想自己總得回去望望,終於鼓起勇氣,悄悄回到東廠,去找好友何美。何美此時仍在東廠負責抄繕文書,他見到楚瀚,好生驚喜,連忙問起近況。楚瀚簡單說了自己淨身入宮的前後,何美聽了,當場便流下熱淚,伸臂抱住了楚瀚,哭道:「楚老弟,你為了保護我和王吉,這犧牲也未免太大了!哥哥一輩子欠你一份情!」

  楚瀚雖不願意欺騙他,但他未曾淨身之事太過重大,畢竟不敢輕易透露,便只安慰他道:「何兄不必太過介懷。我當時去自首,滿以為自己有辦法對付梁芳,全沒料到他手段竟如此陰狠。這原要怪我自己失算,現在事情都過去了,我在梁公公手下辦事,也未必沒有前途,我早就已經看開啦。」何美仍舊感動傷心不已,說道:「總而言之,哥哥欠你一份情。你往後有什麼需要哥哥説明的,儘管來找我,我義不容辭,一定幫你到底。」

  兩人聊將起來,楚瀚得知王吉經過那番拘捕刑求,後來雖平反復職,但受驚過度,不久便辭去獄卒之職,回去幫忙家裡棺材鋪的生意了;而尚銘走馬上任不久,便已開始利用東廠的淫威勒索囚犯,跟梁芳一般,讓家中有錢的犯人繳付「清白費」,直到繳足了銀兩,才肯放人。楚瀚心知東廠提督人人都這麼幹,已屬常例,也非不可告人的過惡。當夜他跟何美談到甚晚,約定往後定期相聚,才道別離去。

  楚瀚在東廠沒有探到什麼消息,便又到京城裡繼續打探。市井之中,關於宦官作惡的流言可多了;楚瀚很快便聽到不少關於尚銘的惡行,包括強佔民田、強奪民宅、幹攬訴訟、冤枉良善、超征田稅等等,但都不足以動搖尚銘的地位。

  這日楚瀚來到京城的煙花街巷,潛入幾間去探聽,但都沒探得什麼有用的消息。正想回去時,恰好聽見一間院子裡傳來人聲。他潛入偷瞧,正見到兩個老鴇和幾個烏龜聚在那間院子的後院裡,老鴇站著把風,烏龜拿著鏟子在地上挖坑。一個老鴇不斷催促烏龜趕快挖,另一個老鴇喃喃罵道:「我操他十八代祖宗!這什麼世道,賣笑的,唱戲的,誰被那尚家的小霸王看上,誰就倒了大楣!這回死的是我們院子的,下回也不知輪到哪個院子的倒楣鬼!」前一個老鴇道:「別多說啦,錢都收了,快把人埋了了事。」

  不多時,烏龜們挖好了坑,從旁邊抬過一具用布包住的人形,放入坑中,又用鏟子將坑填上。

  楚瀚聽她們說到「尚家的小霸王」,頓時留上了心。他繼續留在那間院子偷聽,幾日之後,終於探知枉死的是個年輕的娼女,被一個叫尚德的紈絝子弟給打死了。這尚德便是尚銘的乾兒子,之前也打死過一個戲子,但是眾人畏懼尚銘的威勢,尚家又總肯花錢消災,因此也沒人敢多說什麼。

  楚瀚知道太監放縱親友在市井橫行,說起來也非大罪,弄出人命來雖麻煩些,但死的若是些娼家戲班裡的卑賤之民,官府更不會去查察追究,更別說動搖尚銘的地位了。

  但楚瀚並不死心,繼續調查下去,發現這尚德最新的相好是個擅長唱蘇曲的歌女,恰巧兵部尚書王恕的侄兒對這名歌女也十分有意,請她來家中唱過幾回。楚瀚並不出面,只靠何美去傳播流言,說道尚德的相好被王恕的侄兒搶了去,讓他戴了綠帽云云。小霸王尚德聞言大怒,想也沒想,便帶了人沖入「情敵」家中,一陣亂打胡揍,將王恕的侄兒打了個半死不活。

  打死戲子娼女是一回事,打傷大臣的子侄可是另一回事了。王恕性情耿直,大怒之下,便上奏皇帝,次日文武百官全都聽聞了此事,在城中傳得沸沸揚揚。事情鬧大後,終於驚動了皇帝和萬貴妃。萬貴妃叫了尚銘來叱駡一頓,免了他東廠提督的職位。

  楚瀚將事情經過向梁芳稟報了,梁芳高興已極,對楚瀚的手段極為讚賞滿意,著實誇獎了他一番。

  這日他喚了楚瀚來,請他喝清茶,吃甜點,閑閑問道:「我說楚瀚哪,咱家交辦你的這些事兒,你都辦得極為妥當,想來對你來說實是大材小用了。你覺著無聊了麼?」楚瀚道:「那怎麼會?楚瀚日子過得挺高興的,多謝公公掛心。」

  梁芳持著茶杯,三角眼一轉,說道:「咱家卻有件心事,想讓你去解決了。」楚瀚道:「公公請說。」

  梁芳道:「有個傢伙,之前在朝中老與我作對,我已將他貶到武漢去了。這人頗有才幹,我怕他哪天又被召回朝中,找我算帳。因此咱家想尋個法子,徹底解決了他。」

  楚瀚沒想到他竟想派自己出京辦事,抬起頭,與梁芳四目相接,心中都生起了同一個念頭:楚瀚這一去,大可就此不回,天下茫茫,梁芳絕對找不著他。但他會一走了之麼?他對梁芳顯然毫無忠心可言,但梁芳願意賭一賭:賭他一個淨了身的小宦官,離開皇宮後便再無安身之所。他在宮中有吃有住,有錢有勢,淨了身這回事又無法逆轉,不如就此安心在皇宮中混下去,安身立命,幾年後說不定還能掙得個太監的位子,有何不美?

  楚瀚臉上不動聲色,只道:「請公公告知這人的姓名和處所,我今夜便出發。」

  梁芳微微一笑,喝了一口茶,說道:「這人姓謝名遷,余姚人,被貶到了武漢的陽邏縣擔任縣令。那人精明得很,只有你去最合適。你替咱家探探,回來告訴咱家該如何下手最好。是栽贓個罪名,讓他來嘗嘗廠獄的滋味呢,還是就地派人毒殺了?咱家期待你的好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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