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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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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五沖聽見「聚英堂」三字,不由得眼色倏變,但他絕不會被嚇倒,隨即沉聲說道: 「今天的事,只跟我何五沖有瓜葛,與武當派上下三千弟子,掌門長老,一概無涉!」 「惡婆婆」端木滅「哼」一聲,道: 「原來如此,照你這麼說,武當派上上下下,除了你何五沖道長之外,其餘人等,都是不敢跟聚英堂為敵的,是也不是?」 何五沖冷笑道:「旁人的事,貧道向來不管,你用不著拿話來套住我的脖子!」 端木滅臉色一沉,道: 「淮揚五怪竟敢行刺朝廷命官,已是罪不容誅,你這個臭道士居然插手,同樣是自尋死路。」 何五沖冷冷道: 「少廢話,既然今天狹路相逢,出手吧!」 端木滅嘿嘿一笑,道; 「淮揚五怪,固然是一個也走不了,你也是同一樣的命運!」 雙方已再無轉寰餘地,只得付諸一戰。 「惡婆婆」端木滅年青時本是大家閨秀,但卻給一個薄幸男人糟蹋了身子,更把她父母雙雙毒死謀財害命,那時候,她的名字叫翠荷。 經此钜變,端木翠荷性情大變,不惜孤身深入苗疆,拜苗疆三大毒王之一的「千毒祭司」赫古地為師,十五年後再回中土,找到了當年的負心人,把他擒住,縛在大廳一條石柱之上。 她首先把負心人的舌頭,用銀鉤扯脫下來,然後才幽幽的說道: 「阿郎,不要怪我,本來你說的話,是世間上最優美最動聽的聲音,可惜這種甜言蜜語,到頭來害苦了我,更害死我父母,所以,在十五年前我便已發下了毒誓,只要再遇上你,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令你再也說不出半句甜言蜜語……唉!我是逼不得已的,你明白嗎?」 負心人如肉在俎,只能哀嚎、呻吟、神智不清地點頭。 端木翠荷坐在他身邊,慢條斯理地沏了一壺上好的鐵觀音,呷了兩口,然後把含在嘴裡蕩熱的茶,灌入負心人滿是血漿的嘴裡。 「阿郎,我倆以前也是這樣子喝茶的,我喝一口,餘下半口給你,你曾說過:『這樣子喝茶,特別香甜滑膩,便是喝完即時便死,也不冤枉……』阿郎,你說的每一個字,我直至今天還是很清楚的。」 負心人又只好繼續點頭。 端木翠荷在他的頦下撫摸了一陣,又道: 「今年,我三十六歲啦,我是屬兔的,你曾告訴我,兔子太善良了,經常給別人欺負,但你會好好保護我,在這一生一世,絕對沒有人能傷害我一根毫毛。你果然沒有騙我,到了今天,除了你把我害得家破人亡之外,又有誰傷害我一根毫毛了?」 說到這裡,一刀把負心人閹掉。 在半個時辰之內,負心人連捱兩刀,第一刀已是痛沏心肺,有口難言。 到了這第二刀,那是對男人最要命的一刀,他連叫也叫不出來,便已昏死過去。那時候,他真的以為自己已經死了,但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又悠悠地醒轉過來。 端木翠荷已把他身體上最嚴重的傷口,用藥物敷好,雖然,一醒過來之後,仍是感到劇痛難當,但卻並未就此死掉。 負心人醒過來之後,發覺自己仍然被綁在那條石柱之上;在旁邊,又坐著了一個人,那是他的胞弟。 他這個胞弟,顯然是給封閉了穴道,雖然坐在一張錦凳之上,但卻沒法子說話,也不能動彈。 端木翠荷還是笑吟吟地,樣子半點也不兇惡,她在負心人的耳畔輕輕笑道: 「放心,你弟弟只是給我點住啞穴,他的舌頭仍在,我不會傷害他,因為他是無辜的……但我真的很渴望,有人可以看見,我對你是怎樣地感激……呀!我們都餓了,你呢?」 負心人少了一根舌頭,他說不出半個字,只能無奈地點了點頭。 他真的很餓了。 要是他就此一命嗚呼,變成一名餓鬼,那可是真的沒話好說了,但既然死不了,再痛苦也得吃喝來維持生命。 好死不如惡活。 端木翠荷想了一想,忽然道: 「還記得十六年前,你生日那天的宴會嗎?那一晚,明月清風,到賀的賓客不算多,但都是我倆最要好的朋友…… 我都,你還記得那一晚最出色一道菜的名稱嗎?……你也許早巳忘了,正如你早已忘掉我一樣,但我記得,永遠都記得,當晚最好吃的一道菜,就是驢腸。」 她說到這裡,在桌上拈起一把尖刀,刀刃薄而寬闊,寒光刺眼。 她回憶當年景況,喃喃地道: 「你說過:『在所有烹調技術之中,驢腸是最難做得好的一道菜。把腸放入湯鍋,火候不足,便又生又韌,連嚼下去也吃不動。一旦時候稍長,又會糜爛難吃。所以,驢腸一定要新鮮,最好就是當場宰殺,活宰即烹。』 「那——天,你親自操刀,把一條拴在鐵柵上的五花驢,自肚間割開一道裂痕,慢慢地小心奕奕地把驢腸抽出,然後交給你這個弟弟洗淨、切碎,然後立刻下鍋,煮成美菜宴請賓客……我不忍心吃,你便又哄又騙,說了一大堆令人身子輕飄飄的話…不知怎的,我吃了第一口…然後……一口汾酒,一口驢腸…又是一口花雕、一口驢腸……越吃越是津津有味。 「阿郎,若不是你的慫恿,我便是立時死了,也是絕對不肯吃上一口的,但那時候,我似是著了魔一般,就算你要我把自己的腸子抽出來,當作是驢腸來做菜,我也會一口答應,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呢? 「那時候,我不明白,到了現在,還是完全不明白,愛一個人,竟可以愛得這樣深嗎? 「會的!一定會的!可是,當一個自己深愛的人,忽然變了另一副臉孔,做出種種對不起自己的事情之後,愛意變成了恨意,那種恨,又會恨到怎樣的地步? 「阿郎!我很害怕!我害怕自己的一雙手,會傷害了你,但到了這個時候,我已沒法子為了你而把自己的手卸掉下來。 「三天前,我割了你的舌頭,又把你一刀去勢,害你昏迷了三晝三夜,我更害怕了,拼命找尋最好的藥,找最有名氣的大夫為你醫治……有兩三個裝神騙鬼的江湖郎中,給我看穿了他們的破綻和把戲,還說有點機會可以把你救活過來,唉……我也不怎樣難為他們,只是把那幾顆眼珠子挖掉,然後喂給你吃了……滋味怎樣啦?還可以用充饑充饑嗎? 「阿郎,你又說過,為了要減輕驢子的痛楚,用來割開驢肚子的刀必然鋒利,要是刀刃太鈍,割來割去割不開,那就更殘忍了。你說得對,孟子曰:『惻隱之心,仁之端也。』所以,那一天你提著一把刀,比我手裡這一把更鋒利。 「本來,我想找一把更鋒利的刀才下手做菜,但後來細心一想,阿郎又不是驢子,你一直養尊處憂,皮細肉滑,就算刀鋒不怎麼鋒利,只要稍稍用力一點,要把腸子抽出來,也不會是—椿難事…… 「喲,不好了,連茶都涼透啦,再不做菜,恐怕會餓壞阿郎,好啦!好啦!別催促,反正鍋裡的湯早已燒沸,也該當是做腸菜的時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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