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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燕飛萍雙目一瞪,喝道:「洪長老,你也是江湖長輩,為難一個重傷弱女,良心何在?不怕遭天報麼?」

  洪人龍也喝道:「若有天理,你便第一個應遭雷劈才對。嘿,何況對付奸惡之徒,本不必用英雄豪傑的行徑,這叫做惡有惡報,全是你咎由自取。」

  燕飛萍怒道:「姓洪的,你敢把這話再說一遍?」

  洪人龍臉上殺氣橫生,將掌中竹杖往地上一戳,震碎足下三塊方磚,勁道甚是驚人。他大聲喝道:「今日除惡務盡,凡與你有半分牽連者,洪某杖下決不輕饒。」

  隨著喝聲,四名高手同時掣出掌中兵刃,向前逼近三步。只有普善禪師微一猶豫,但最終也走上兩步,跟在那四人身後。

  頓時,一股無形的殺氣狂湧而出,將燕飛萍裹在中心。

  燕飛萍退後一步,守在小初身側,道:「各位這便動手麼?」

  洪人龍一橫竹杖,獰笑道:「姓燕的,你認命了吧。」

  然而,燕飛萍卻驀然長笑,朗聲道:「各位攔不住燕某,便拿我的家小出氣,正道俠義,果然好威風,好殺氣!說到這裡,他將面色一沉,冷冷道:「不過,燕某奉勸各位一句,天下並非僅燕某一人有眷屬,大家同在江湖,別把事做得太絕。」

  燕飛萍雙目一翻,道:「燕某聽說洪長老的結髮夫人,與拙荊一樣,也是身無武功,殺起來定然不難。何先生以孝聞名,家有老父、老母在堂。盧四掌櫃有個一脈單傳的獨子。還有這位昆侖派的玉靈道長,家中似乎沒有什麼親人,卻敬師如父,心愛徒弟也有不少,隨便殺他門下幾十人,料想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一提到各人的眷屬,在場的幾人無不凜然,情知這魔頭絕非危言聳聽,只怕真要大動殺性。

  洪人龍心中一急,脫口道:「那些人沒什麼武功,殺了不算英雄。」

  燕飛萍冷笑道:「在你們眼中,燕某本就是無恥凶徒,也不想做什麼英雄。今日便叫你們知道,燕某這幾年雖沒有在江湖中走動,但鋒芒未斂,哪個膽敢惹到我頭上,我必叫他一輩子傷心。」

  這番話隨風遠遠傳出,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不禁大生怯意,均知此人言下無虛,今日未必能攔得住他,若傷害了他老婆,他必以毒辣手段相報,自己至親至愛之人,只怕個個難逃他的毒手,思之不寒而慄。一時四下裡鴉雀無聲,人人臉上變色。

  便在這時,一直昏睡的小初忽然翻了一下身,叫道:「阿癡哥哥,你……你到哪裡去了?」驚呼一聲,坐起身來。

  燕飛萍急忙走過去,俯身握住她的手,說道:「我在這兒。」

  小初睡夢間驀然覺得身上少了依靠,立刻驚醒,發覺燕飛萍原來便在身旁,並未離去,心中大是喜慰。

  燕飛萍低聲道:「你別害怕,我就在一旁,永遠不離開。便是到了天涯海角,我也是寸步不離守在你身邊。」

  小初欣慰地笑了笑,她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仿佛受了多大的驚嚇,顫聲道:「阿癡哥哥,我……我剛才做了一個惡夢,夢見好多人拿刀劍來殺咱們,咱們逃也無路可逃,打又打不贏,眼看就要被殺死。我心中一嚇,便醒了。」

  燕飛萍心中一歎,暗道:「幸虧小初雙目失明,否則睜眼一看,便知現在的處境,未必強於這場惡夢。」

  他不願讓小初知道此刻的困境,用手輕輕撫摸她頭髮,道:「惡夢醒了,一切都會好的,這裡有我在,沒人能傷害到你。」

  小初喃喃道:「對,有你在,沒人能傷害到我。」說著說著,忽地哽咽了,淚水緩緩溢滿眼眶。

  燕飛萍忙道:「怎麼啦?你……你身上哪兒不舒服?」

  小初搖了搖頭,含淚道:「你以為我不明白嗎?這場惡夢睡著醒著都一樣。這麼多的人要害咱們。阿癡哥哥,這回咱們是闖不過去了,對不對?」

  燕飛萍澀然道:「你知道了麼?」

  小初道:「我眼睛看不見,可耳朵能聽到,心裡也不糊塗。我覺得出,這兒的殺氣比以往哪一次都重,都淩厲。阿癡哥哥,你的本領高強,倘若不是為我,天大的困境也擋不住你,這次求求你,別顧我了,你一個人快走,走得遠遠的。」

  燕飛萍皺眉道:「小初,看你都胡說什麼,這裡的事由我料理,你別管。」

  小初道:「阿癡哥哥,小初這回不是胡說。這些天來,咱們出生入死,若非有你照顧,我早已命去黃泉。阿癡哥哥,你……你給我的太多太多,我卻一點忙也幫不上,還總是拖累你。這次……就當是小初也為你做一件事吧,求求你,別再管我了。」

  燕飛萍又是憐傷,又是感激,把頭埋在小初發間,輕輕吻著她額頭,柔聲道:「咱們當初說什麼來,天上地下,人間黃泉,阿癡哥哥與小初永不分離。」

  小初還想再勸他,但心中激動無比,話到口邊,卻一個字也說不出。情急之下,一口氣接不上來,身子軟軟彎倒,伏在燕飛萍懷中,一動不動了。

  燕飛萍吃了一驚,知道她氣息將盡,自己若不將真氣送入她體內,不到一個時辰便會氣竭而死。但此刻四周強敵虎視眈眈,自己只要伸手助小初續命,環伺在旁的群豪立時兵刃交加,然則若不出手,難道眼睜睜瞧著她斷氣而死?

  饒是燕飛萍極善應變,這時也束手無策,心想:「事到如此,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一切聽憑天命便是。」將小初輕輕放躺在地上,俯身向她唇上吻去。

  四周群豪一見,面面相覷,頗為尷尬,人人均想:「這狂徒當真肆無忌憚,這種醜態,當在許多人面前,居然也不知收斂,唉……可真是……」人群之中,不少持重長者都扭過頭,不屑再看。

  哪知,燕飛萍吻過小初之後,身子並未站直,驀地一發勁,身子疾彈而出,猶如一溜輕煙,相隔七八丈間,便飄到五位高手之間,五指探出,快如閃電,已抓住洪人龍胸口的「膻中穴」。

  這一下兔起鶻落,實是誰都料想不到的奇變,眼見燕飛萍正與妻子親熱,哪知他竟飛身去攻擊洪人龍,這一招變得太奇太快,不然洪人龍也是江湖有數的高手,若與燕飛萍水相逢相鬥,雖然無望取勝,卻決不致在一招之間便為他所擒。

  眾人「啊」的一聲,齊聲呼叫。

  燕飛萍一招拿下洪人龍,身不遲疑,雙臂一展,將洪人龍朝普善禪師擲去,叫道:「禪師接下了。」

  普善禪師菩薩心腸,一時也未想到其中有什麼詭計,忙伸手相接,這麼一來,他前胸登時空門大開。

  燕飛萍如影隨形,猛地欺進,左手搶過洪人龍的身體,往回一帶,右手一指戳出,正中普善禪師心口。

  普善禪師功力高深,若是換了旁人,雖然點中他的要害,也閉不了他的穴道,但燕飛萍這一指貫注了無妄神功,勁道非同尋常。普善禪師只覺全身一麻,叫了一聲:「阿彌陀佛。」雙腿一軟,緩緩倒地。

  這一刻,陝南名宿何先生與玉靈道長雙雙躍起,猶似飛鳥般撲到,一揮摺扇,一挺長劍,直擊向燕飛萍背心,這是武學中「圍魏救趙」之策,攻敵之不得不救,旨在逼得燕飛萍回手擋架,無暇傷人。

  二人出手極快,但燕飛萍反應更為機敏,聽得背後勁風破空,也不回頭,反手一掄,已將洪人龍擋在身後,厲聲喝道:「不要他的命了麼?」

  眼見這一扇一劍就要招呼到洪人龍身上,何先生與玉靈道長又驚又怒,同聲罵道:「奸詐無恥。」隨即猛一撤臂,硬生生將遞出的兵刃收了回來。

  二人身在半空,揮刃擊出後再全力回收,縱是絕頂高手,胸腹之間的內力亦必不繼。燕飛萍正是算准了這一點,立刻擰身而上,雙掌斜抹,駢指如劍,閃電般戳出。

  三條人影一觸而分,何先生與玉靈道長各自悶哼一聲,胸口重穴被封,兵刃脫手,仰身摔倒。

  眨眼之間,五名高手已被擊倒其四,四周觀者無不駭然失色。然而燕飛萍這一番急攻,雖是用智使詐,卻也使盡了平生之力,否則以這四人赫赫威名,如何能讓他一一點中穴道?而且方才為救小初耗力頗劇,此刻接連摧動內勁之後,一口丹田之氣竟然轉不上來。

  便在這時,驀地斜側裡人影一閃,跟著勁風呼嘯,卻是盧四掌櫃突然出手,橫舉掌中銅算盤,一招「怒開天門」,內勁外爍,猛力砸向燕飛萍背脊。

  燕飛萍丹田內氣息不順,雖瞥見盧四掌櫃出手偷襲,竟提不起掌來回擊,無奈之下,他側身向前一沖,便讓銅算盤擊中背心,只是以無妄神功卸去大部份力道,轉身冷笑道:「撿現成便宜嗎?」

  盧四掌櫃偷襲得手,面上卻驚駭變色,他在這把銅算盤上曾苦下數十年功夫,一擊之力不下千鈞,便是一方岩石也能生生震碎。哪知打在燕飛背上,勁力便如投入汪洋大海,登時無影無蹤,這是他幾十年來從未遇到的事,不禁一怔。

  他這麼一遲疑,攻向燕飛萍的招數緩了一緩,高手對招,相差原只一線。燕飛萍得此餘暇,深吸一口氣,內息暢通,頓時精神大振,輕飄飄拍出一掌,叫道:「姓盧的,該你接我一招了。」

  這一掌神妙無常,原本不易抵擋。盧四掌櫃正自神不守舍,焉能與之敵對?他只覺眼前一花,肋下穴道已被點中,哼了一聲,也倒在地上。

  群豪圍在四周,眼見燕飛萍如此神出鬼沒地挫敗對手,招法之快,變化之奇,真是生平從所未見,駭然之餘,多少也流露出幾分嘆服之情。

  一時,長街上無人再敢上前叫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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