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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護舅出關沿途懷警 飛騎接箭眾寇心驚(7)


  晚上,街上已經敲過二更,店裡外堂內的旅客都早已入睡,雪夜特別冷,也顯得特別靜,廳裡四廂除了響起陣陣鼾聲外,幾乎就沒有別的聲息。春雪瓶因想著那漢予來打探玉璣消息的事情,在床上翻來覆去老是不能入睡。她透過窗櫺,見房檐的一角被照得亮亮的,她猜出那是從玉璣房裡射出的燈光。玉璣大人為何還未

  就寢?他這時又在做些什麼?強烈的好奇心,使春雪瓶急欲知道個究竟。於是,她便披衣起床,輕輕打開房門,隱身暗處,又輕輕地向樓上走去。她上了樓口,轉過走廊,見亮著燈光的那扇窗戶正是玉璣所住的那間客房。春雪瓶移身走近窗前,將窗紙潤戳一個小孔,湊近往房裡一看,見玉璣滿面愁容,背著手在房中踱來踱去。

  窗前書桌上燭已半殘,桌上展開一張白紙,猶未著墨。玉璣來回踱了一會,忽又坐到桌前,取出筆來,蘸飽墨汁,望窗凝思,也不知他是要修寫家書還是要作詩填詞!春雪瓶屏息靜氣地站在窗前,看他究竟要寫些什麼。玉璣凝神片刻,隨即落筆紙上,寫出的竟是「玉嬌龍」三字。接著他又一連信筆寫去。紙上出現的還是大大小小,草草棣棣的「玉嬌龍」三字。玉璣寫了一會,忽又停下筆來,對字長歎一聲,隨即又將那些字一一塗去。春雪瓶已從玉璣那憂愁中帶有幾分哀傷的神情中,看出他是帶著天涯孤旅的心情在懷念著他的妹妹——自己的母親了。春雪瓶心裡忽然蕩起一陣暖意,她不禁雙手合掌,暗謝上蒼,感到自己也不枉奔勞數千里,她已從玉璣對她母親的懷念中得到補償和酬勞 !也為她母親感到心滿意足了!春雪瓶帶著滿懷欣慰回到房裡,一會兒便沉沉入睡。

  第二天早晨,長雲漸散,雪已初停,玉璣吃過早飯便催促著從人起程上路。春雪瓶已不敢再像在秦晉道上那般大意,也忙離店上馬,緊緊跟隨在玉璣身後,一路向前趕去。四日便到甘州,又五日即到了肅州城內,在過祁連山時,春雪瓶特別小心,一路上歇腳打尖都和玉璣只隔一望之地。她見到祁連山道上沒有出事,便估計田項可能是選在西疆界口下手了。

  玉璣決定在肅州歇馬一天,肅州州官已將他迎往官署。春雪瓶不必再為玉璣在肅州的安危擔心了。她便策馬向西門小街劉婆開的那家「故人來客店」走去。她來到客店前剛一下馬,劉婆在店堂裡早已看見了她,急忙迎出店來,先是一聲爽朗的哈哈,隨即說道:「難怪昨夜燈花爆,卻把春雪瓶爆來了!」春雪瓶也忙上前給她見禮,並親親熱熱地叫了聲「姥姥」。劉婆將春雪瓶迎進後院,把她安排在上次艾彌爾曾住過的那間屋裡。晚飯時,劉婆給她送來幾樣可口的菜肴,陪著她一起用飯。劉婆這才告訴她說,她上次救出來的那位趙家姑娘,一直在店裡隱藏了十多天,最後將她打扮成個後生,才得以混出關去。劉婆還告訴她說,艾彌爾已帶著趙家父女去西邊投奔羅小虎去了。

  第二天,春雪瓶起床較晚。她穿好衣服,準備去豹二太太宅院周圍看看。她剛走出店堂,忽然瞥見一個身披羊皮大褂的漢子背對著她正和另一個漢子悄聲談話。她從那漢子的背影上便已認出,他正是自己在涼州客店裡見過的那漢子。春雪瓶若不在意地靠近身去,只隱隱聽到「三十騎便足夠了」一句,那漢子便把話頭打住,回過頭來看看她,不再吭聲。春雪瓶心裡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只是不知他們究竟選定在何處下手。三十騎一般的莊勇對春雪瓶來說算不了什麼,她也並未在意,仍放心大膽地向南街走去。

  她來到南街巷口,見祁連客店門前仍然是人進人出,顯得熱鬧非常,巷口對面豹二太太所住的那家大院,外面朱門粉牆,牆內隱露樓閣,景色雖都依然如舊,卻只見朱門緊閉牆內蕭索無聲,顯出一派清淒景象。春雪瓶感到有些驚詫,便向巷口店鋪打聽,才知道豹二太太自數月前被她和鐵芳進院去大鬧一番以後,已無臉再在肅州居住,隨即和她兒子馮元霸一道回到祁連山裡去了。春雪瓶站在那緊緊關閉著的大院門前,回想著她當時去救趙窈的那些情景,回憶起豹二太太在見到她時所表露出的那些古怪神情,以及她那些沒頭沒緒的話語,一種莫名的煩亂還帶著些兒莫名的憂傷,直向她心頭襲來。

  春雪瓶穿過小巷,來到大院後門,見到那株曾拴過她大白馬的古樹,不禁又想起當時鐵芳和她讓馬的那番情景。鐵芳那憨厚而略帶迂腐的情性,那坦誠而又略略帶愣的神情,都還歷歷在目,她甚至覺得耳邊還在響起他那純樸帶怯的聲音。春雪瓶站在那兒神馳久久,心裡蕩起一片清波。

  第二天,春雪瓶一早起床,匆匆用過早飯,便告辭劉婆,牽馬候在關口。一會兒,玉璣已換乘一輛馬車,由十余名衙役和校衛簇擁著向關口走來。春雪瓶隱身馬旁,等他一行人已走出半裡之遙,才上馬隨後跟去。出了嘉峪關,過了玉門,沿途多是戈壁,四野更見荒涼。路上堅砂卵石,把大地染成一片鐵青。右眺蘆葦蕭蕭,左眺遼廓無邊,冷風撲面,寒氣逼人,玉璣為趁天睛趕路,常是兼程進發,不過數日便已到了紅柳園,再西去百餘裡便是西疆地界。春雪瓶估料田項若要加害玉璣,可能就選在這一帶動手。因此,她也倍加警惕起來,取出黑色紗帕,蓋在頭上,將前幅紗帕下垂齊唇,遮住面孔,再戴上貂皮圓帽,讓人看不清她的面容。收拾停當,便策馬靠近玉璣身後校衛,緊緊跟隨著玉璣一行人向前走去。那些校衛見她來得突然,不住回過頭來審究和打量著她。校衛們因見她是個年輕少女,不但未加惕戒,反而來了興致,話也多了起來。當然,他們說的也無非是些無聊的逗樂話語,倒也不傷大雅。春雪瓶也不理睬他們,只凝神注目暗暗察看周圍動靜。
  
  春雪瓶隨著他們又行了一程,來到一個所在,只見前面是兩排山巒夾道,形成一條長長的峽谷。山巒上寸草不生,全是大大小小的石堆,星羅棋佈,從峰巒直至山腳。玉璣在車裡看到那些顯然是人工堆成的石堆感到十分不解,他問隨行衙役,誰也不知;衙役又問後面的校衛,校衛們也是結舌。一名校衛靈機一動,信口說道:「那滿山石堆定是早年打仗用的擂石。」春雪瓶聽了不禁掩口而笑,說道:「那是土人為了祈福禳禍而堆成的石堆,並非擂石。」其餘幾名校衛一齊訕笑起來,弄得那名信口胡言的校衛十分狼狽。春雪瓶隨又趁機說道:「石堆雖非用作擂石,但此地確曾多次有過爭殺,是個險地,你們也應多加提防才是。」一名校衛回過頭來沖著她滿不在意地說道:「千里涼州道、五百里祁連山我們都平平安安闖過來了,還在乎這條淺淺的峽谷 !」
  
  春雪瓶不吭聲了。穿過峽口,前面出現一片荒野,道路左側』不遠處並列著一排土堡,土堡半無房蓋,牆壁亦多頹塌。春雪瓶舉目望去,忽從頹牆塌缺處瞥見有人馬身影在晃動。她不覺一驚,忙對前面的校衛說道:「住馬 !當心,前面有伏!」幾名校衛也吃了一驚,忙舉目四望,可他們卻什麼也沒有看到。一名校衛回過頭來帶怒地斥問她道:「你是看花眼啦,還是存心作弄我等 ?驚了玉大人的大駕,你能吃罪得起?!」那校衛話音剛落,忽聽土堡裡響起一聲呼哨,隨即便見一群騎在馬上的漢子從土堡裡湧了出來,在玉璣前面數十步遠的野地上一字兒排開,攔住了玉璣一行人的去路。一瞬間,衙役和校衛們全都傻眼了,呆呆地坐在馬上,顯得張惶失措。春雪瓶舉目看去,見攔在前面的漢子約有三十來騎,一個個都手執

  利刀,神情十分慓猛。居中的一位漢子,虯髯環眼,頭帶一頂黑熊皮帽,身穿豹皮背心,手握一張長弓,更是兇悍異常。玉璣雖然臉已發白,但他畢竟是朝廷大臣,又是出身將門,尚能臨危不亂,保持著應有的尊嚴氣度。他掀開車簾,挺身而出,立于車上,指著那幫漢子喝道:「我乃朝廷欽差,奉命督察西疆,爾等攔路,意欲何為 ?」

  居中那虯髯漢子說道:「玉帥早年在西疆統兵時,殺了我們許多弟兄,今天找你償命來了!」

  玉璣:「爾等是什麼人?」

  虯髯漢子大聲喝道:「你聽著:我就是馬賊半天雲!今天既是狹路相逢,便是你的末日到了!」

  玉璣已橫下一條心來,指著虯髯漢子喝道:「你原來惡性未改,竟敢圖謀截殺朝廷大臣,真是膽大包天!」

  虯髯漢子猙獰地一笑,說道:「是你自來送死,這也怪不得我了!」他隨即搭箭拉弓覷准玉璣一箭射來。那箭帶著一陣淒厲的嘯聲流星般地直向玉璣胸前飛來。早已撥馬來到玉璣身旁的春雪瓶,一聲呼叫:「玉大人休要驚慌 !」隨即拔劍一揮,便將那箭擊落在地。虯髯漢子忙又射來一箭,春雪瓶等那箭已飛近玉璣胸前時,忽一伸臂,將箭接在手裡。虯髯漢子被驚呆了,停下手來愣愣地望著春雪瓶。春雪瓶趁他還在發愣,忙回頭對身後的衙役、校衛說道:「你等只須護著玉大人就行了,等我去收拾他們 !」
  
  她一縱大白馬,旋風似的直向那虯髯漢子沖去。虯髯漢子見她來得迅猛,慌忙棄弓在地,拔刀相迎。春雪瓶還未容他將刀掄起,便已飛馬到了他的面前,只見劍鋒一閃,虯髯漢子的右臂已被刺傷,他一聲呼叫,刀也落到地上去了。他左右幾騎漢子忙撥馬揮刀齊向春雪瓶砍來。春雪瓶揮舞寶劍,有如閃電一般,側身一探,翻腕一刺,逼近她身旁的兩騎漢子便又栽下馬去。也就在這時,左右兩側的十余騎漢子一齊縱馬向玉璣奔去。春雪瓶也忙帶轉馬頭,馳去救護玉璣。她一邊縱馬一邊取出弩弓,揚手向左右兩旁各發出兩箭,兩側跑在最前面的那兩騎漢子立即應弦落馬,跑在後面的幾騎漢子,嚇得趕忙勒住奔馬,十分驚恐地注視著她。春雪瓶隨又勒馬回身,向對面半環著她的那些漢子厲聲說道:「你等竟敢冒充馬賊,豈能瞞得過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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