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落日(95)_朱羽

九五

　　首先出現在嶽清眼裡的是一柄雙轡大車，由兩匹高大健壯的大麥騾拉著，從車身晃動的情況看來，車載不輕。嶽清判斷，這輛大車即使拖車的騾馬在中途替換，速度也不可能太快，車廂中裝著的想必就是他們所搜刮的財物。

　　這輛大車由兩名騎士護衛著，出了西側柵門，停在堡外的空曠地上，並沒有立刻出發。

　　接著出現的是四隻駱駝，各乘坐一名夫子，駝峰上也馱著物品，嶽清猜測這四隻駱駝所攜帶的是飲水給養。這四隻駱駝同樣地在出了西側柵門之後就停了下來。

　　然後又出現了九匹馬，每三匹排一橫列，每一橫列中間那匹馬上都坐著他們的「護身符」，最前面的是魏小蘭，毛子雲殿后。岳清看得很清楚：他們的雙手被繩索捆在馬鞍上，雙腳也用繩索連在蹬子上。

　　緊接著，又有十來匹馬出現，一匹接一匹，拖拉很長，關家燕走在最後，她看著前面的馬匹都出了西側柵門的時候，她一兜馬頭向嶽清佇留的正柵門口奔了過來。

　　「岳大哥，向您告別啦！」她在馬上揮著手。

　　現在，嶽清要按照鐵君石的指示一一來進行了。鐵君石再三交代過，這些細節一點也不能馬虎，對於整個行動的成敗具有關鍵作用。

　　「關姑娘，首先要請你告訴我，你們一共有多少人？是不是全都撤走了？」

　　「連我和老爺子在內一共二十三人，我們只留下一個準備引燃炸藥的人，現在我們撤走二十二個，——岳大哥，只要我們雙方遵守協議，希望你們對那位留下來的弟兄不要太為難。」

　　岳清根本沒有去聽關家燕在說些什麼，他專心一志地在清點人數：大車上有一名車把式和一名副手，押著人質的是六人六騎，他繼續清點拖拉成一長行列的散騎一共有十五騎，再加上面前的關家燕，總共是二十四人。嶽清心中不禁暗暗一楞：如果照關家燕的說法，他們一行一共二十三人，留下一名，應該是二十二人，怎麼多出了一個人呢？就算如鐵君石所料，所謂埋置炸藥的說法是唬人的，他們並沒有留下一個人來，那還是多出了一個。難道他們沒有去仔細點明屬下究竟有多少人嗎？

　　「點清楚了嗎？」關家燕也兜轉了馬頭，似乎想幫忙嶽清點個明白。

　　「沒錯，沒錯，」嶽清連忙將關家燕的注意力收了回來。「還有一件事：我必須進入曹家堡的大廳，確定一下別的人質仍然完好無恙，鐵大哥很在意這件事。」

　　「好的，請跟我來吧！不要下馬。」關家燕就在馬上彎腰打開了木柵門。

　　岳清跟在關家燕的身後，緩緩地縱馬向大廳處行去。其實，嶽清深深明白這是毫無意義的，他並不知道曹家堡內究竟有多少人，受到傷害的人他們也可以移到別處去。嶽清猜想，這些行動只是在拖延時間，以便鐵君石所帶領的人員能夠快速地接近。

　　曹家堡大廳前的階梯，廊下都很寬，兩匹馬直接登上了走廊，關家燕用馬鞭推開了大廳的門。

　　廳內燈光明亮，好幾十口人質擠在一處，個個面上都有恐懼之色，他們或坐、或站，沒有一個是躺下的。

　　「瞧！」關家燕說：「他們都好好的！」

　　「好吧！你們的隊伍可以出發了，關姑娘，就讓我留在這裡吧！」

　　「不行！按照約定，你只能站在木柵門外，來，我送你出去。」

　　嶽清也就無可奈何了，他原想留在大廳附近，萬一對方引燃引線的時候，他也許還可以想些法子挑斷引線，使大廳四角的炸藥不要全都爆炸，將傷亡減到最低限度，這樣一來，他只有禱告上蒼了。

　　他們兩匹馬剛下臺階，突然在那一長列散騎中最後的一匹牲口前蹄掀立，嘶聲長鳴，後蹄打了一個旋轉，差一點撞上了嶽清的座騎。騎在那匹狂馬上的人身子一斜差一點摔了下來，嶽清連忙伸手將他托住。

　　一個尖細而又急迫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告訴鐵君石，絕對不可以輕舉妄動，讓他們走遠了再圍打……」

　　話到此處，因為關家燕對那匹頑劣的牲口狠狠給了一鞭子，那匹馬也就飛快地沖了出去。

　　嶽清楞在那裡，因為那個向他耳語的人竟然是蘇錦華，她竟然已經混到歹徒的隊伍中去了。

　　「對不起！岳大哥！讓你受驚了！」關家燕伸手扣住嶽清座騎的籠頭，將牠拉到了木柵門外。

　　「關姑娘，我要向鐵大哥發出信號，請你們不要誤會，你們也可以出發了！」

　　嶽清抽出了一幅白領巾，在頭頂上搖晃著，同時，他兩腿夾馬，使他的座騎繞著曹家堡奔跑。這並不是預先訂妥的記號，而他希望鐵君石能夠明白他的意思。

　　那邊，以大車領頭的一列長長的隊伍已經全部出了曹家堡，很規矩地朝著西北方向進行。

　　當嶽清的座騎狂奔到東側的時候，只見兩匹快馬突地從黑暗中沖出來，一左一右地將嶽清的座騎夾住了。

　　鐵君石長臂一伸就抓住了嶽清座騎的籠頭，厲聲喝問：「嶽清！你在搞什麼鬼？」

　　「蘇錦華！蘇錦華！」嶽清幾乎喘不過氣來。「她……她混到歹徒隊伍裡去了，她……她叫我告訴你，不要輕舉妄動，等他們走遠了再圍打……」

　　鐵君石一揮手，三人三騎立刻就向西側繞過去，這時，那一列長長的隊伍已經走得很遠，在昏黃的星光射映下，只隱隱約約地看到一些影子。

　　西側柵門仍然敞開著，鐵君石帶頭沖了進去；照雙方的協議，他沒有去攻擊歹徒撤離的隊伍就不算違約。他一進曹家堡就翻身下了他那匹「雪裡拖槍」，向大廳竄去。那些炸藥條雖然安置在大廳的四周，卻像埋藏在他心頭一樣，使他透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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