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落日(94)_朱羽

九四

　　當嶽清翻身跟上馬背的那一瞬間，關家燕也正要翻身跨上她的座騎，站在她身旁的老爺子卻一把將她拉住了。

　　「家燕，等一等！」

　　「怎麼了，老爺子？」她輕輕地問。

　　「我不相信鐵君石真的會妥協，這不符合他的性格。」

　　「老爺子，他是個重視生命的人……」

　　「不！他一向的論調是：寧願犧牲這少數的人，而可以讓更多的人活得更好、更平安。前不久葛七盤住曹家堡的時候，他的表現就是如此。」

　　「這一回不同呀！其中有了毛子雲和魏小蘭。」

　　「我懷疑的地方就在這裡，他並沒有要求我們把這兩個人留下來，甚至最少留下一個人。」

　　關家燕心中不禁一動，老爺子的懷疑是有道理的；如果說鐵君石重視生命不得不委曲求全，那麼他最關心的人應該是毛子雲和魏小蘭。而這兩個人卻是他們要帶走的，鐵君石並沒有要求他們換別的人質，甚至連試都沒有試一下，為什麼呢？

　　答案當然是肯定的：鐵君石必定另有打算。

　　「那……」關家燕的表現一直都很沉穩，此刻，也有一些慌亂了。「那該怎麼辦呢？」

　　「把毛子雲調出來！快！」

　　關家燕那敢怠慢，立刻帶人跑進大廳之中將毛子雲帶了出來。他被兩個壯漢反翦著雙臂，衣衫不整，神情狼狽已極。

　　「總座！」老爺子的稱呼倒很客氣，口氣卻是嚴峻的：「我剛才和鐵君石達成了協議，我們全體立刻撤出曹家堡，為了保障我們的安全，不被追緝，我們要帶走三個人質。你、曹堡主，還有鐵君石心愛的魏姑娘。我們會在每隔五十裡就放回一個人來。我們擔心鐵君石暗中耍花樣，那樣固然會給我們帶來麻煩，也會危害到您的生命以及所有人質的安全。現在，鐵君石派來監督我們撤離的代表就要來到柵門口了，麻煩您去下一道命令：教鐵君石遵守彼此的協議，不得輕舉妄動。」

　　「沒有用！」毛子雲顯然想把這三個字說得很夠分量，但是讓人聽起來仍是有氣無力。

　　「什麼意思？」

　　「你瞭解鐵君石的脾氣，他不會聽我的，而且他現在也不是我的部下。」

　　「那你就去求他，叫他救救你這條老命……」

　　「我辦不到，我……開不了口！」

　　啪地一響，毛子雲挨了一個重重的耳刮子，老爺子出手很重，若非他被四條有力的臂膀挾持著，這一個耳刮子就可以使他躺在地上。

　　「毛子雲，你不想活了嗎？」老爺子低吼著。

　　「劉長青，你把我給斃了吧！」

　　「我不是劉長青！」

　　「你不是？你不是劉長青？」毛子雲的眼睛瞪得很大，他似乎想把眼前這個人看個清楚。「那……那你是姚方？」

　　「你看低我了……不要管我是誰，快去照我的話做，你死不足惜，這裡還有好幾十口子，你也不替他們想想嗎？」

　　這時，嶽清已經來到柵門外，老爺子打了一個手勢，那兩名壯漢立刻將毛子雲往柵門口拖過去。

　　「放開我！」毛子雲掙扎著。「你們這樣對待我，我絕不開口。」

　　老爺子打了個手勢，那兩個壯漢鬆開了手，在那麼多枝槍的監視之下，毛子雲想飛也飛不出去。

　　毛子雲一身骨節幾乎都已鬆散掉，但他仍然鼓足了氣，沖到了柵門口，雙手抱著木柱子，探頭問道：「你，你是誰？」

　　嶽清連忙躍下馬鞍，跑到柵門前蹲下來，疾聲說：「我是嶽清，鐵君石的忠實夥伴，您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告訴鐵君石，」毛子雲的嗓門壓得很低：「如果他還把我當個人看待，就聽我最後一次：別管什麼人的死活，連我在內。告訴他一個字：幹！」

　　毛子雲說完之後扭頭就走，走幾步他跌倒了，他又連忙爬起來，那兩個壯漢沖過來，扶住了他。

　　這時，關家燕也跑到了柵門口，她柔聲地說：「岳大哥，本來我們不能再耽擱了，現在，既然毛總隊長有話要你轉告鐵大哥，那我們只有再忍耐一會兒，你就趕緊再跑一趟吧！」

　　嶽清心頭頓時明白了，他們一定是要毛子雲命令鐵君石不可以輕舉妄動，沒想到毛子雲卻說了相反的話。

　　「關姑娘，我不需要再回去一趟了，毛總隊長的意思是叫鐵大哥務必遵守協議，不可胡來；這也正是鐵大哥的決定，我們就不必再浪費時間了。」

　　「真是這樣嗎？」

　　「關姑娘，好幾十口子人的生命，誰擔待得起？就因為這個緣故，鐵大哥才不得不低頭的！」嶽清又回到了馬鞍上。「對了！鐵大哥要我轉告你，蒙旗的遊牧家族在夜晚是不移動的，你們此去的方向是應該不會遇上的，萬一遇上了，你們可要小心應付，不要誤會是鐵大哥故意設下的阻礙。這種誤會一旦發生，後果就太可怕了！」

　　「謝謝！」關家燕離開了柵門口。

　　嶽清筆直地坐在馬背上，寒風吹來，他脊樑骨上不禁起了陣陣涼意，他的右手幾乎想去碰觸一下插在腰際的短槍，但他並沒有這樣做。鐵君石說得不錯，在暗中必定有許多枝馬槍瞄著他，他身上那枝短槍起不了什麼作用。

　　曹家堡的西側有一座小型的柵木，那本是牲口進出的獸道，這時，緩緩地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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