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落日(93)_朱羽

九三

　　嶽清看在眼裡，寒在心頭，他不難想像到，炸藥一旦爆炸，那種天崩地裂、血肉橫飛的慘狀。

　　「關姑娘，」岳清指著那些炸藥包。「這是誰想出的花樣？」

　　關家燕聳聳肩、攤攤手，她當然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

　　「我認為這種安排有極大的破綻。」

　　「是嗎？」

　　「你們必須留下一個點火引燃引線的人，也許鐵大哥可以先把他找出來。即使鐵大哥沒有異心，那個留下的人又將如何離去呢？」

　　「岳大哥，請記住一點：在老爺子手底下有不少死士，他留下，就是隨時準備犧牲的；他死，將有好幾十口子陪葬，而且我們帶走了三個重要人質也死定了。岳大哥，希望你能勸勸鐵大哥，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他已經決定屈服了，我只不過隨口說說罷了。」

　　「岳大哥，你現在可以離開了。當你再回來的時候，我們的隊伍就已經集合好了，你可以監督我們的撤退。」

　　「如意錢莊的錢掌櫃也跟你們一起走嗎？」

　　「那是不可能的，我們不會多帶一個累贅。」

　　「他也和剩下的人質待在一起嗎？」其實，嶽清是在找話說；他顯然還希望多看到一些。

　　「錢掌櫃因為替老爺子傳話，老爺子將會對他另作處置……」關家燕引導著嶽清往木柵門口走。「岳大哥，你趕緊回去和鐵大哥碰頭吧！」

　　這一趟來，鐵君石給了嶽清一個表面上的任務——那就是假意屈服，讓對方挾人質撤離曹家堡。另外則有三個重要的任務：一是想辦法見到毛子雲，看看是否能在毛子雲的眼光中得到什麼暗示；一是探測對方「頑強」的程度；一是觀察堡內的情況。而這三個重要的任務他幾乎一個也沒有完成。

　　他快馬回到鐵君石的身邊，將所聞所見報告之後，憂心忡忡地問道：「鐵大哥，你真會讓他們安然撤走嗎？」

　　鐵君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喃喃自語地說：「沒想到這位老爺子還是我們的同行，難怪他在副總隊長的寶座上還幹得像模像樣的。」

　　高霸卻表示了相反的意思：「聽那丫頭片子瞎胡吹，說不定他只是悍匪姚方的一個黨羽，來了一招窩裡反，殺了姚方，想過官癮——」

　　「不！高隊長！」嶽清截住他的話。「關家燕的話全都是真的，她絕不是瞎胡吹。」

　　「何以見得？」高霸不服氣地反問。

　　「我哥哥跟我一見面，他就勸我立刻離開此地。他發現他舊日的同僚在這裡，而且他舊日的同僚卻頂替了一個老上司的名字，他為什麼不向我揭露呢？很顯然，他瞭解舊日的同僚是一個行為還算正直的人，……由這一點推斷，關家燕所說的一切都是可信的。」

　　高霸沒有再說話，從態度上看，他並不是信服了，而是不願意在這個時候和嶽清起爭執。

　　鐵君石似乎在思索別的問題，所以沒有加入岳清和高霸的爭論。待他們的爭論平息後，他才開口說話：「到現在為止，只有一個問題使我稍稍有顧慮……蘇錦華潛入堡內顯然是成功的，時間已經這麼久了，她在等待什麼？從那些首飾的發現，她已經認定那位老爺子就是殺害她丈夫的人。這麼久的時間了，她難道還沒有找到機會向那位老爺子開黑槍嗎？」

　　這是誰也沒法子回答的問題，所以岳清和高霸都保持緘默，沒有開口。

　　「好了！我們也不要去顧慮那麼多了，就照我剛才所說的計畫行動吧！」鐵君石拍拍嶽清的肩頭。「嶽清，這一次你當然要帶槍，不過，你也許永遠都沒有拔槍的機會，因為你距離他們太近，一旦有情況，他們一定先拿槍轟你的，你只有自求多福了。」

　　「鐵大哥，獵人經常死在獵物的爪牙之下，經過了這麼多年的風霜雨雪，我把死亡看得很淡薄，請你別為我擔心，只是……只是……」

　　「嶽清，有話直截了當地說吧！」

　　「我只是在為那好幾十口人質擔心，炸藥一旦爆炸，毫無逃命的機會。」

　　「嶽清，不瞞你說，身在塞外邊陲的人，沒幾個人見識過那種玩藝兒，因為這裡既沒有礦場，也不開山挖路，用不上。聽說在關外混過的對這種玩藝兒最拿手。如何在未引爆之前去阻止，或者如何去拆卸那種要命的玩藝兒，我是一點概念也沒有。我現在只有一種想法：那是他們在賣永安堂的萬金油——虎（唬）牌，沒那回事。在塞外，他們沒處去找炸藥，花錢也買不到。」

　　嶽清叫了起來：「鐵大哥，這種想法太僥倖，也太危險了！」

　　高霸也接著說：「鐵頭兒，你這種想法是錯誤的，天黑之後，錦華綢緞莊不是發生爆炸了嗎？那炸藥是那裡來的？」

　　鐵君石楞住了，他已經知道了這件事。那是小蔡替蘇錦華裝置的，而且還用的是拉簧撞擊引爆裝置，比起點火引燃起爆又高明了許多。據他所知，有不少蒙旗戰士被老毛子抓去作拖炮的夫子，那些夫子在老毛子的炮兵部隊裡可能學到了使用炸藥的一些技術。那位老爺子手底下可能有這種人，有這種人他就一定有法子弄到炸藥。

　　高霸又以沉重的語氣說：「鐵頭兒，我一直都贊成突擊攻打的，現在我聽說他們在曹家堡大廳安裝了炸藥，我心軟了。我想請問：當我們在對方撤離的時候發動突襲，他們立刻引爆了炸藥，我們是繼續追擊歹徒？還是回過頭來，去救護一些可能還沒有被炸死的人呢？」

　　他這個問題問得非常好，也非常實際。但是，鐵君石卻沒法子回答這個問題。

　　鐵君石咬著牙，硬著心腸說：「小高，照原定計劃進行，也許會有小小改變，那只好到臨時再作決定了——嶽清，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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