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落日(67)_朱羽

六七

　　蘇錦華嫵媚地笑了，她似乎有些意外，在這個時候還能得到鐵君石的誇讚。

　　「小蘭不像你這樣養尊處優，不過她那雙手也很漂亮。」

　　蘇錦華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嫉妒呢？還是附和？

　　鐵君石又接著說：「可是她那雙手現在已經缺少了一根指頭，也許到了明天這個時候她這雙手已經光禿禿的一根手指也沒有了。而你的手還是像現在一樣完美、細柔。……你忍心教我保重自己，不去管別人的死活嗎？」

　　他忿然地將那雙細柔的手丟開。

　　「君石，你不要生氣！」蘇錦華的性格突然變了，變得溫柔而又善體人意，她輕聲細語地說：

　　「不是我自私，也不是我只想到你沒有想到別人，……君石，你必須保重，因為你的任務未完，心願未了。」

　　「錦華，我沒有怪你！」鐵君石突然毫無拘束的摟著她，讓她的頭髮在自己臉頰上擦磨著，似乎這樣也可以使他激動的情緒稍稍鎮定下來，「來！坐下！我們繼續談談你丈夫被殺害的那件事，……你付了贖金，到達指定地點，見到了你的丈夫，他不是活人，而是一具屍體。」

　　蘇錦華沉痛地點點頭。

　　「他們是用什麼手法殺害你丈夫的？」

　　「用最殘忍的手法，他遍體鱗傷，喉管被切斷，雙眼被挖，舌頭被割，面目全非。」

　　鐵君石大吃一驚：「撕票已經夠殘忍了，為什麼還要那樣惡毒？」

　　「後來我問過葛七，葛七說，這是他們的規矩，瞎眼的鬼魂找不到他們，沒有舌頭的鬼魂也不能在閻王爺面前去告陰狀。」

　　鐵君石沉默不語，他的兩粒眼珠子卻在不停地轉動，顯然有什麼問題將他整個精神意志都吸引住了。

　　「君石，你在想什麼？」

　　「也許這是一個荒誕的問題：你能確定死者是你的丈夫嗎？」

　　蘇錦華猛地一震：「你這是什麼意思？」

　　「面目全非，慘不忍睹，你一定不敢面對那種景象：死者被挖了眼珠、割了舌頭，一定是血肉模糊。如果死者不是你的丈夫……」

　　「荒唐！簡直荒唐透頂了，」蘇錦華也不自禁地嚷了起來：「死者是一個漠不相干的陌生男人？我為他千辛萬苦，受盡污辱，還抱著他痛哭，結果卻不是我丈夫？這不是天大的荒唐嗎？」

　　「錦華！」現在，鐵君石卻變得很溫和了：「不要激動，你必須仔細想想當時的情況，你能不能確定死者是你的丈夫？」

　　「當然是。」她肯定地說。但隨後又猶豫起來：「應該不會錯的。」

　　「當時你非常疲倦，異常悲傷，死者又是血肉模糊，你並沒有細看，對不對？你是單憑死者的衣著就認定是你的丈夫，對不對？」

　　蘇錦華認真地想了一陣，點點頭。

　　「錦華，這是一個荒唐的想法，但是並非絕無可能，……你丈夫發現了你和毛子雲的私情，你有錢，毛子雲有勢，他無可奈何。如果他憤而離去，他就一無所有。於是他想出了報復的妙計：假裝被綁架，向你勒索，這樣他就得到了一筆巨金，再叫幾個歹徒污辱你，出了他一口怨氣……」

　　「不可能的！這是不可能的！」蘇錦華嚷著，跺著腳，猛力地搖著頭。

　　「你聽我往下說，……他找了一個替死鬼，然後打算拿著那筆錢遠走高飛的。但是，一個人一旦有了一筆巨大的財富之後想法就改變了，他想到了一個更惡毒的計畫。」

　　蘇錦華摀著面孔的雙手逐漸鬆開，目光從指縫間透射出來，好像一個剛聽完鬼故事的孩子在黑夜中走到戶外，帶著緊張而又好奇的心情探索幽靈世界。

　　鐵君石接著說下去：「他有了那筆錢就可以招兵買馬，建立一股強大的勢力；從他自己設計的綁架勒索事件中他也得到了經驗，於是他真刀實槍地幹了起來。他在潛意識中就有和毛子雲對抗的意念……」

　　「不可能！不可能！」蘇錦華現在的聲音已經不像方才那樣高張，而她仍然用力地搖著她的頭。「這全是你的幻想，你這種想法有一個很大的破綻你知道嗎？當初我根本可以不去理會他的死活，不花一分錢，他的計畫不就全部落空了嗎？」

　　「這根本不算是破綻，任何一件綁架案在開始的時候都沒有把握是否能順利收到贖金。幸好你是花了錢，如果你當初不肯拿錢出來救他你知道會有什麼結果嗎？他會認為你無情無義，早就把你殺害了。」

　　蘇錦華猛地打個冷顫。

　　「冷嗎？」鐵君石走過去，脫下自己的羊皮坎肩，加在她的身上。

　　「君石，我聽了好害怕，愈聽愈像是真的一樣。」

　　「錦華，假定這一切都是真的，那麼，這幾年來，他的落腳點在什麼地方？仔細想想看，這在他以往的生活行徑中應該可以找出來的。」

　　蘇錦華很認真地在想，但她似乎什麼也想不出來。

　　鐵君石扶著她坐下，為她倒了一杯還有餘溫的釅茶，然後走出了廂房。

　　嶽清正在長廊上焦急地徘徊著，一見鐵君石走出來，連忙迎上去問道：「她是不是帶來了什麼重要的消息？」

　　鐵君石搖搖頭，抬起頭來，看著過了中天的日頭，輕聲問道：「什麼時辰了？」

　　「距離日落，還有四個鐘頭。」岳清顯然明白鐵君石的心意。

　　「人，往往浪費了許多寶貴的時間，到了某一種情況，又嫌時間不夠用了。今天我真希望太陽永遠高掛，不要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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