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落日(45)_朱羽

四五

　　「既然鐵兄有如此沉重的心理負擔，那我就把我的身分揭露吧，我是一個密探，而且是個職業密探，以前我在北京，專門替別人找尋失物和失蹤的人口，多半是受雇於民間。不過這一次我卻是受雇於公門，河北員警廳請我追查悍匪姚方的生死存亡，一切開銷由他們付，事成之後，還有五千大洋的花紅。」

　　說著，嶽清取出一個桑皮紙的封套，在封套裡抽出一張公文，要鐵君石查驗。

　　那張公文上這樣寫著：

　　「茲派本廳督察專員岳清赴冀、魯、晉、察、綏等地區公幹，希沿途軍、警、保安等單位惠予支援，勿予留難。」

　　公文上蓋了河北員警廳的大印。

　　當然，這張公文也可能是偽造的，不過，那是騙不到鐵君石的，他可以拍發電報去查證這件事的。

　　「岳專員，失敬了！」

　　「別取笑，我不是什麼專員，那是員警廳給我的一個名義而已……鐵兄你現在可以放心了吧？」

　　鐵君石聳聳肩說：「現在我反而更不放心了！」

　　嶽清詫異地問道：「為什麼呢？」

　　「我現在沒有任何身分，我可以毫無拘束地放手去幹。如今碰上你這河北省員警廳的督察專員，我可得處處聽你的了。」

　　「鐵兄別取笑我，凡事我都聽你的，只有一個要求你要答應我。」

　　「說來聽聽。」

　　「如果姚方真的在邊塞一帶活動，到了最後逮捕他歸案的時候我要活口，我不能運一口裝著屍首的棺木回北京去交差。」

　　「活口？又來了！」鐵君石急急地說：「你們都以為這些窮凶極惡的歹徒只不過是裝在口袋裡的，一掏摸就能拿出來了。任何一個歹徒都會作困獸之鬥，你知道嗎？再說，你押著活口回去交差，安全嗎？就算押送他再度關進大牢又有什麼用？他還是會想盡辦法脫身，那時候不知道又有多少無辜的人倒楣遭殃！」

　　「鐵兄我瞭解你的心情，」嶽清委婉地說：「不過，你卻無權這樣做。國家有王法，人命有尊嚴，縱使罪該萬死的人也應由國法來執行，不許可擅用私刑。這一次你私自處斷葛七照說是不對的……」

　　「又來了！又來了！」鐵君石憤怒地咆哮著：「我剛才就說了，跟你這種具有公門身分的人做事總是高調子唱個沒完。所以我寧願不幹那個鳥警騎隊長也要放手一干，作惡多端的歹徒不要碰上我，碰上我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沒有好滋味給他們受的。」

　　「鐵兄，我絕不是唱高調，其實我也有苦衷，我跟員警廳打約的時候就說好了的，不是活口拿不到花紅。」

　　「那幾文臭錢對你很重要嗎？」

　　「鐵兄，別把我抬得太高，我畢竟不是聖人，不吃飯照樣會餓死。好像有誰這麼說過：世界上最可靠的是老妻、老酒、老狗，還有老光洋。前面三樣我都沒有，只有依靠老光洋，別笑我，我要是身上沒有錢，我真不知道我該怎麼活下去？」嶽清神情激動，顯然說的全是肺腑之言。

　　「放心，我不會笑你的。我也會儘量做到你的要求，不過我卻不敢跟你打包票，你也許從來沒有面對過這些無惡不作的歹徒，生死是千鈞一髮的事，到時候你根本就無法作安全而又正確的選擇。」

　　「鐵兄你又給我上了一課，我們現在回城去吧！」

　　「別把你的身分告訴關家父女。」

　　「你真認為他們父女倆有問題嗎？」

　　「還是保留一點比較安全。」

　　「唉！」嶽清感歎地說：「人與人之間竟然要互相猜疑，這真是太可怕了！」

　　回到城內，二人分道揚鑣，鐵君石趕回住處，他答應今天在魏家吃晌午，小蘭特地為他包牛肉餡的水餃。打老遠他就看見高霸帶著幾個兄弟在門口走來走去的，好像是在等他回來。

　　一聽見馬蹄聲，高霸就轉身快步迎了上去。

　　「鐵頭兒，別下馬，總隊長請你過去一趟。」

　　同時間，別人也將高霸的座騎牽了過來。高霸先叫他的弟兄回隊上去，就和鐵君石兩轡並騎向新城飛馳而去。

　　「總隊長在什麼地方？」鐵君石在賓士中問道。

　　「在綏遠大飯店。」

　　如果沒有聽說那個荒唐的傳聞，今天鐵君石也許不想和這位元邊塞地區的首長見面；此刻他卻有了渴於一見的心情。這個在此地權重一時的人物真是悍匪姚方的化身嗎？

　　毛子雲就在二一二號房會見鐵君石，這裡也是他和蘇錦華的幽會之所，想必這是他長期包租下來的。

　　「君石！坐！」毛子雲親切地招呼，高霸被擋在門外。「來！吃點水果！」

　　幾上放著一盤彩色繽紛的水果，有哈密瓜、萊陽梨，還有最為名貴的朝鮮紫梨。

　　鐵君石心想：畢竟是做官的人，態度變起來真快！因此他不敢相信此人就是悍匪姚方。一個在綠林道上闖蕩慣了的人物，絕對沒有這種高超的做官藝術。

　　「坐呀！」毛子雲親自動手扶著鐵君石坐上了柔軟的西式沙發。

　　「總隊長有何指教？」鐵君石想表現得親切一點，但他的口氣依然非常嚴肅。

　　「我請副總隊長捎的口信都捎到了嗎？」

　　「是的，他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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