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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最近半年來我心情一直很煩,」毛子雲的態度有了極大的改變,他好像有滿腹的苦水終於找到了傾訴的對象。「有一個非常可怕的流言深深地困擾著我,說什麼有一個在行刑前脫獄的死囚把我殺了,然後頂替我。上面還派了專員來親自調查過,問來問去甚至把我的祖宗八代都問了好多次……我一直在猜想,為什麼會有這種可怕的流言,是有人垂涎我的職位嗎?或者,我在本地得罪了人?君石,你倒是說說看,這到底是為什麼?」

  鐵君石一開始就不相信這個荒唐的說法,而他對毛子雲的為官之道、行事的準則也不敢恭維。因此當毛子雲的話題一拉開時他就不禁暗暗稱奇了,他認為毛子雲一定又在耍什麼花樣,他決心不表示任何意見,靜靜地觀賞毛子雲一個人唱獨腳戲。

  毛子雲稍等片刻,見鐵君石依舊保持沉默,他又接著說下去:「近幾個月來,我常假設各種問題,再一一去找尋答案,最後我得到一個結論:我毛子雲還是毛子雲,絕不是什麼悍匪姚方的化身。不過這個流言並非空穴來風,姚方的確隱姓埋名在邊塞地區活動。也許他搖身一變成為一位受人恭敬的紳士大爺,或者成為一個不引人注意的市井小民,說不定他就混在我們身邊成為我們的同仁之一哩!」

  鐵君石原以為不可能聽到什麼新鮮詞兒的,如今毛子雲這麼一說,他反倒有些意外了。但他依然保持沉默,讓毛子雲繼續演他的獨腳戲。

  毛子雲喝了一口茶,又繼續說:「君石老弟,如今在這間房子裡只有你我兩人,我也不必說什麼顧面子的場面話,再說,憑你那雙銳利的眼睛早就把我的肝腸肚肺看得一清二楚了,——老弟,我不是什麼好官,我貪功諉過,我弄錢、玩女人,一無是處,可是我不會暗中和匪勾搭,做傷天害理的事,這種傳說是我最無法忍受的,所以……所以,我在半個月前就下了決心,要把這件事情弄清楚,要把那個姓姚的給找出來,也要把造謠生事的人給找出來,……君石老弟,這只有你才能替我辦成了這件事,於是,我想到了一個計策,把你革職,讓你以老百姓的身分去辦。我一直想把我的計畫告訴你,都沒有機會,那天晚上我帶人去抓你,就是想找機會跟你密談,沒想到,那個姓魏的小妞挺身為你作證,反而把這個機會給弄砸了!」

  鐵君石的眼睛瞪得很大,他絕沒有料到這出獨腳戲的劇情有這般峰迴路轉的曲折發展,在這頃刻間,自曹家堡擄人勒贖事件開始一直到現在,所有經過的情況歷歷如繪地又再一次映現在他的腦際。

  「總隊長,」他嚴肅地說:「關於這個流言我也聽說了,是最近一兩天才聽說的,如果你方才說了老半天,目的只是想教我信任你是貨真價實的毛子雲,不是任何人頂替的,那是白花心思,因為我壓根兒就不相信這種荒唐的說法。」

  「不!不!君石老弟!我絕不是僅僅為了撇清自己而已,我是真的想借重你老弟把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把那姓姚的逃犯給抓出來。」

  「總隊長,如果方才那番話都是出自你的肺腑,最少有一點,你要提出合理的解釋。」

  「那一點?你說,那一點?」毛子雲情急地問;他顯然很在意鐵君石對他發生任何誤會。

  「那天晚上,四個蒙旗戰士對我發動突擊,我在自衛的情況下迫不得已殺死了他們,那是一件任何人事先都無法預料的事,而你早就教警騎隊集合好隊伍,一聽槍響,立刻就飛騎過來抓人,這又是怎麼回事?」

  「哈哈!」毛子雲笑著,手指頭險些戳上了鐵君石的鼻尖。「那四個蒙旗戰士果然是死在你的手下。」

  「如果你繞了那麼大的圈子只是想套出這個答案的話,你是成功了!」

  「不!不!」毛子雲連連地搖著頭。「我才不關心他們是被誰殺死的,……君石老弟,你被革職以後我就派了兩個心腹親信在暗中監視你的行動,萬一你一氣之下拂袖而去呢?萬一你的行動走偏了方向呢?那豈不是弄巧反拙了嗎?後來那兩個弟兄向我報告你偷了葛七的轉輪槍,我想這是個機會,以私藏槍彈的罪名把你抓來,我們可以乘機密談,又不會引人注意。我集合好警騎隊的弟兄是要去你住的地方搜查,事先根本就不知道有人想圍殺你,後來一聽槍響,就知道出事了。當時我還真為你著急,萬一是你被殺,那豈不是糟了嗎?」

  這種解釋是說得過去的。問題是:你是否相信這種解釋?如果你相信,你或許可以找出無數疑問,無數破綻來。

  鐵君石胸無城府,從不疑人,這也許是他的缺點,但也因此養成了坦蕩無私的磊落性格。他跟隨毛子雲從公兩年多,在這段日子裡,他雖然厭惡毛子雲的官僚氣息,鄙視其品格,但在許多地方他也曾欽佩毛子雲的睿智和領導才能。現在,當毛子雲對他唯一的疑問提出解釋後,他當然是完全相信的。

  不過,仍然有許多疑問鐵君石打算趁此機會一併加以澄清。

  「姓蔡的嫌犯死在獄中,總隊長知道嗎?」

  毛子雲點點頭。

  「他是被毒殺的,你也知道嗎?」

  「知道。」

  「你竟然准許這種謀殺行為?」鐵君石理直氣壯地質問。

  「不錯,這是謀殺行為,卻是迫不得已的;和你『謀殺』葛七的動機完全一樣,也許你認為你槍殺葛七只是伸張正義,維護善良人們的一種手段。」毛子雲又喝了幾口茶,他和鐵君石談話似乎很吃力。「蔡雄在牢裡揚言,他要宣揚我和蘇錦華的私情;他甚至栽贓說,他的行為是我默許的,……君石,你也許還不知道,上面一大早就來了電報,要將本案一干人犯解送北安,交由另外一個單位審理,如果蔡雄真要那麼幹的話,是很糟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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