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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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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前上這兒來都住在什麼地方?」鐵君石隨口問。 「你怎麼知道我以前來過?」 「你最少也來過一次,那次送贖金到大青山下,總得經過這裡吧?」 「那是我第一次來四合店,」蘇錦華臉上掃過一層陰霾。「以後我就來過無數次,像早晨的日頭,夜晚的星星,四季的風,一再地光臨這個破地方,一個尋寶者也未必有我這樣的毅力!……而我找的卻不是寶藏,是仇恨的根源,只要我活著一天,我非找到它不可。」 鐵君石沉默著,蘇錦華的言語神態給予他很大的感染,也給予他很大的歉疚。當他聽說蘇錦華也經常來這裡時,他曾經有過壞的聯想:實際情況卻不是如此。她曾在這兒受辱,曾在這兒喪失她最親愛、最依賴的人,她曾在這兒埋下仇恨的種子,也許她還要在這兒採擷仇恨的果實。 「你可知道『黑臉判官』葛七也常常到這兒來?」 「我知道。」她點點頭,「我們多半在這兒碰頭,他提供消息,我提供金錢;我所提供的金錢是實在的,他所提供的消息多半是『快了』,或者是『下一次就會有更確實的消息』之類可以安慰人卻沒有實際作用的話。」 「他也許一直這麼在騙你,也許那個時候他還沒有到這個地區來混哩!」 「也許是的。不過到後來就像吸鴉片上癮的人一樣,明知他是在騙我,聽聽假話也過癮。」 「內掌櫃,你最後一次和葛七見面是什麼時候?」 「一個多月前吧?」蘇錦華似乎拿不定確切的日子。 「他提到他要在歸化城做案的事嗎?」 「他不可能告訴我的。」 「內掌櫃,」鐵君石很嚴肅地說:「你花錢雇蔡雄,還有他的手下,目的是要保護葛七不被殺,因為你復仇的希望寄託在葛七的身上。內掌櫃,你的說法卻出現了破綻,你雇請蔡雄已經不止一個月了,而葛七做案在後,你事先又毫不知情……」 「我不在乎你懷疑我,我雇蔡雄是要他替我追尋那個殺胚的下落,這兩年來,葛七給我的線索有許多也是頗有價值的,我就叫蔡雄去查尋,——後來葛七在曹家堡做案,因為我正有一個關鍵性的問題需要問他,所以我要蔡雄召集他的手下,千方百計要讓葛七活著——」 「什麼關鍵性的問題?」 「葛七都已經死了,這個問題既然得不到答案,還提它做什麼呢?」 「你和葛七都在四合店什麼地方碰頭呢?」 「都在劉寡婦家裡,她以前是我的傭人,為了找那個殺胚報仇,我特地把她安排在這裡做眼線,以前我來這兒也都住在她家裡。」 像是一桶冰涼的井水兜頭澆下,鐵君石從頭涼到腳底。原以為葛七和那個劉寡婦頻頻接觸是有什麼特殊緣故,然而葛七到那兒只是和蘇錦華碰頭騙些金錢用用,那這一趟豈不是白跑了嗎? 「你梳洗梳洗,歇歇吧!待會兒我再過來。」鐵君石心頭冰涼,面上倒沒有表露出來。 他和卓老三要了一間房就在隔壁,他要去盤盤這個老小子,是他本就不知,還是藉此布下了什麼圈套? 房門是半敞著的,鐵君石一腳跨過門檻,另外一隻腳像生了根似地難以拔動。 卓老三倒躺在炕上,用「倒躺」這個字眼是很彆扭的,實情卻是如此,卓老三腳向裡橫躺在炕上,頭頸從炕沿軟搭下來,雙眼向後翻著,喉嚨管被利刀切開,露出白色的喉管,鮮血流了一地,切割處還在咕嚕咕嚕冒泡。 就是這一眨眼的工夫,行兇者也未免太快了,是早就潛伏在此地的?還是一路上跟來的呢? 歹徒的物件僅僅是卓老三一個人?還是他們全部? 一陣毛骨悚然的恐懼感突然籠罩鐵君石全身,卓老三的武功底子如何不得而知,單憑他俐落的身手竟然在毫無抵抗的情況下被切割了脖子,那實在太可怕了。 在恐懼中,鐵君石並非全無感覺,他唯一的感覺是:這一趟四合店之行並沒有白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使自己先鎮定下來,又緩步來到隔壁蘇錦華的廂房。此刻,正有一個婆子端了水來侍候蘇錦華淨手淨面。由於卓老三是被人割了脖子,鐵君石難免一見到人就會去留意人家的脖子,他突然發現那個婆子的頸項間竟然有粗大的喉結。 一個老婆子怎麼會有喉結? 鐵君石的動作可真快,疑念剛起,手腳已動,他施展精湛的擒拏法,扣向那婆子的右腕。 女人不會有喉結,也不會如此高大,是個假婆子。他的右腕雖然被扣,雙腳卻是自由的,右腳突地飛起,踢向鐵君石的胯間。鐵君石本能地退縮閃躲,對方立刻松脫了他的扣握。 一晃眼,那個假婆子已經向門外竄去。 鐵君石當然不會放棄,他奮身躍起,隨後追出。 唰地一響,一根粗大的棒子兜頭劈下,在一瞬間,他看到了一張黑臉,一臉的絡腮胡。 鐵君石機靈地閃過,探手拔槍,就要再度追出,孰料蘇錦華在他身後將他攔腰抱住,驚呼了一聲:「君石!」 她好像還是第一次如此直呼他的名字。 「放開我!」 「不要!」她更加用力地抱住鐵君石。「他們人多,不要追,不要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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