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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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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劍宛如花開,宛如月落,宛如悠長的歲月中,心靈所僅有的那寧靜的一刻。 這已不再是一劍,而是充塞滿天地的光,是季節改換,歲月交替。 是歲月,是離別,是對昔年的無盡追思,是對故國的無限眷戀。 是以此劍才出,那兩柄光芒奪目的長劍,立即變得不再耀眼。沖天的光芒,竟似變成了這柄劍的影子。 而它,卻仍是溫和的,輕柔的,荒漠戈壁中,如一滴泉般滴下。 輕輕滴在趙全與李自馨的心頭。 卻又不帶絲毫的驚懼。這一切是那麼的自然,只如那忽然到來的早春。 趙全李自馨雙目倏然睜大,他們從未想過,世間竟然有如此高妙的劍意! 他們浸淫劍術中十幾年,面對這一劍,所感受的已非恐懼,而是大歡喜後的心曠神怡,宛如潦倒的畫手忽然見到了吳道子的真跡一般。 他們兩人不由得對望一眼,同時想到:世間竟有如此劍術! 這一劍,在他們心中刻下了深深的烙痕,多少苦思不得的難題,在這一劍中變得明晰,他們恍惚如有所得,仿佛如有所聞,心靈最深處,都是一顫,如五百羅漢在天雨紛披中,目睹佛陀那隱秘的微笑。可惜,卻是生命的終結時。兩人齊聲長歎,閉目待死。 嚓的一聲輕響,清鶴劍收回。楊逸之一口鮮血噴出,面色陡轉蒼白。這一劍控禦無上劍意,卻不是傷重在身的楊逸之所能負擔的。楊逸之踉蹌後退,身子幾乎都站不穩了。 趙全李自馨對望一眼,心中都閃過一個念頭:這是殺他的最好之機。 但他們都沒有動,因為他們都不明白,楊逸之為何沒刺下那一劍。 楊逸之緩緩轉身,輕輕咳嗽道:「只盼這一劍能讓你們有所領悟,那麼,你們便不用再過那種東躲西藏的日子了。」 他越過兩人,向囚禁之帳走去,腳步竟有些蹣跚。 「那實在太苦了。」 趙全李自馨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他們的雙目中再度湧滿了淚水。劍並沒有擊倒這兩個漢子,但這句話卻擊倒了。 ——那實在太苦了。 竟然有人會對他們說這樣的話。 ——那實在太苦了! 竟然有人會為他們這兩個十惡不赦、罪大惡極的人叫苦! 他們多少年隱姓埋名,甘願充當異族的武士,只為能苟延殘喘,逃得一條性命,但,有人卻願意將最上等的劍術教給他們,而且不惜自身重傷!只為了他們不再過那種擔驚受怕、狗一般的生活。 為了兩個在危急關頭背棄了師門,認賊作父、苟且偷生的大壞人啊!他竟然願意將性命交在這樣的兩個人手中,趙全李自馨知道,楊逸之收劍咳血之時,絕無力阻擋他們二人再度出招。 他竟如此信任兩個叛徒! 這兩個粗豪之極的漢子,緩緩跪倒在地上,大哭了起來。 他們十幾年的淚水,在這一刻,全都哭了出來。 他們不必再遮掩,不必再躲藏。 沒有人再攔截楊逸之,蒙古三軍似乎都被趙全李自馨悲涼的哭聲打動,靜靜肅立,看著楊逸之從他們身邊走過,走入那囚禁之帳中。 這個蕭散的身形,讓他們有了不可阻攔之感。 清鶴劍挑開帳門,楊逸之忽然百感交集。 他終於見到了相思。 第十五章 一身轉戰三千里 這並不是典型的蒙古營帳,更像是個小小的佛堂。 一卷白衣觀音像掛在營帳的正面,像前是個小小的香案,放著一個青銅的香爐,上麵點著三縷清香。這營帳小而整潔,清淨而安寂。 相思跪在香案之前,閉目祈禱,那沉沉的香燼中,一縷餘煙嫋嫋而上,將她纖細的背影襯托得有些肅穆。 她並非為自己祈禱,而是祈禱荒城五百百姓能從此不再承受神明的震怒。 她相信,冥冥之中,他們的福衹已然系於她身,所以她的禱告是那麼虔誠。 楊逸之住了腳步,這份虔誠讓這個營帳成了聖地,他無法打破其中的寧靜。 他欲言又止。 相思似乎感到了他的到來,卻沒有回頭。 唯有她鬢間的一朵青色小花,宛如受傷的蝴蝶般,輕輕戰慄著。 溫婉,纖弱,與當日贈送給他的那朵一模一樣。 她曾說過,青色會保佑她平安,卻不知能否在這荒涼的草原上,再度應驗? 良久,她輕輕歎了口氣,道:「你相信天命的存在麼?」 楊逸之無言。這句話,很多年前,他曾經一遍遍問過自己。 他知道問這句話時,自己曾是多麼迷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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