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步非煙 > 風月連城 | 上頁 下頁
四十六


  趙全精神一震,又是一聲大吼。

  狂旋的金戈忽然消失了一切聲音,變得寂靜無比。狂烈威猛的一擊,立即變得宛如鬼魅般詭秘飄忽,混雜在漫天風塵中,宛如不存在一般。而那兩點由金戈鋒芒凝成的尖銳,已潛化成暗淡的光,一閃就飆射到了楊逸之面前!

  楊逸之輕輕歎了口氣,腳步流雲般滑了出去。

  他的嘆息聲在漫天雷霆暴響中,竟是那麼清晰可聞,而他這蕭然一滑,趙全那志在必得的一擊,竟然就落了空!

  趙全呆了呆,他畢竟修為高深,金戈化為橫掃!

  楊逸之身子宛如一片雲般,被金戈帶動,飛了出去。清鶴劍斜斜飆出,電光石火之間,趙全兩手脈門只覺一痛,同時被清鶴劍點中。

  楊逸之身隨風飛,落到了另一座銅鼓之上。

  哐當兩聲巨響,金戈自趙全手中疾飛而出,轟然落在地上。趙全忍不住一驚,身子疾退!

  無論他退得多快,都無法避開楊逸之的眼睛。

  楊逸之雙目中有淡淡的悲哀:「為什麼不用劍?若是用劍,你們至少有一半的勝機。」

  這實在是很高的評價。

  楊逸之自是神仙中人,雖然風月之劍被封住,只要一劍在手,天下鮮有人能敗得了他。

  哪知此話一出,趙全跟李自馨臉色立即大變!

  趙全狂吼一聲,赤手空拳攻了上來!他絕不能讓楊逸之多說一個字!

  哧的一聲輕響,清鶴劍點了出去。這一招乃是峨嵋派的平野劍法,楊逸之於嵩山頂上見花如意施展過,便已記住,此時隨手施展出來,加上他妙絕天下的用劍心法,竟然後發先至,趙全的拳頭離他的胸口還有一尺多遠,他的劍尖已然點在了趙全胸前。

  趙全拳頭立即頓住,刹那之間,已將前沖的勁力全都消解,耳聽銅鼓轟然一聲巨震,趙全左掌推出,合著銅鼓巨聲,聲勢猛增一倍,向楊逸之手腕疾掃而來。

  清鶴劍一轉,劍尖斜指,恰恰是趙全臂彎之處。趙全若是不收勢,固然能擊中楊逸之,但他的左臂,勢必會被長劍刺中,從此便是廢了。趙全目中閃過一絲驚懼,右拳迅捷無倫地沖出,竟搶在左掌之前,向劍脊上抓去。

  楊逸之長劍微微一側,劍脊立變為劍鋒,趙全右拳宛如送上來被他宰割一般,待要再收手,卻哪裡還來得及?

  長空中宛如雷霆閃過,一道劍光直劈而下!這道劍光狠辣淩厲,縱然是楊逸之也不願直攖其鋒,何況他本就不願傷此兩人,清鶴劍一收,身子飄然後退。

  劍光如電,顧不得傷楊逸之,擋在了趙全身前。趙全左掌右拳一齊擊空,身子踉蹌穩住,臉色已變得一片煞白!

  他明白,若非楊逸之手下留情,他的雙手便廢在了清鶴劍下!

  長髮蕭蕭中,李自馨的臉色一片陰沉,冷冷盯住楊逸之,道:「我兄弟二人本不想動殺機,但你居然逼得我們出劍,那就休怪得罪了!」

  錚然聲響中,趙全也是長劍出鞘,與李自馨並肩站立,兩柄長劍遙遙對著楊逸之。一劍在手,他們的氣度立即大不相同,再無先前那種草莽粗豪之態,隱然竟有劍術大家之風采。

  兩人眼睛中迸射出淩厲的寒光,凜然對著楊逸之。

  楊逸之緩緩收回清鶴劍,歎道:「誰沒有錯過的時候?其實,你們不必這樣隱姓埋名,竄身北地的。」

  李自馨冷笑道:「不必?若非如此,我們早死了幾十次了!你們這幫自命名門正道的人士,什麼時候給別人留過活路?」

  這無疑是承認了他們的身份,但也許,只不過是因為這句話憋在他心裡實在太久太久,他只想將它傾吐出來。

  楊逸之沉默著,他抬頭,看著趙全李自馨的眼睛,緩緩道:「其實那件事並不能全怪你們,當時他們捉住的若是我,說不定我跟你們的選擇一模一樣!」

  他眸子中沒有譏諷與偽詐,只有坦然。

  一如他的人。

  趙全李自馨只覺心靈一陣激烈的顫抖,雙目中竟都滲出了一絲熱淚。

  那些辱駡他們,將他們趕得無處藏身的正義之士,若易地而處,當時做的選擇是不是跟他們一樣?

  這句話,多年來一直盤旋在他們心頭,何止千遍萬遍,此時卻被人說了出來,被這個謙謙溫和的少年無比真誠地說了出來!

  趙全爆發出一陣狂笑。

  他仰天而笑,因為若非如此,他的淚水便會流了下來。他厲聲道:「有你這句話,我們兄弟便不能殺你!但必須要將你留在此處,好讓我們兄弟有時間另尋藏身之處!」

  說著,長劍一齊淩厲刺出!

  兩柄劍,卻只有一道劍光。

  那是一道宛如旭日初發的劍光,一閃之際,每個人都忍不住一驚。這一劍才出,便先聲奪人,劍光已沁入了每個人的心中!此劍一出,先寒敵膽!

  趙全李自馨一瞬間變得威嚴無比,仿佛這一劍乃是他們全部的尊嚴所在,也是他們的生命所托。若沒有這一劍,他們的生命便全無意義。

  這是他們性命交修的一劍,多少次生死關頭,他們便是憑著這一劍,殺出了重重包圍。藏身在蒙古軍營中的漫長歲月,他們也一直在苦練著這一劍,也許只有這樣,他們的生命才有幾分光彩,才能憶起他們也曾仗劍江湖,尊崇無比。

  楊逸之的輕歎聲宛如微風,清鶴劍隨之刺出。

  一模一樣的劍勢,一模一樣的劍招,向著兩柄光華奪目的長劍上迎去。

  完全不含有絲毫內息,這一劍本該黯淡無光,每一縷風吹過,都可將它絞碎,但這一劍卻又是那麼不同,仿佛天有其光,便為了照耀這一劍,地有其風,便為了吹拂這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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