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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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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您瞧呀!比吞下這些糖還快呢!」他邊說這張開嘴,那些糖塊一塊接一塊地送進嘴裡。 布瓦松尋思了片刻後說: 「皇帝也許另有自己的謀略呢。」 「您可別這麼說!」朗蒂埃又情緒激烈地說,「他的謀略,有誰不知道?整個歐洲的人都不把我們放在眼裡……杜伊勒利宮的侍從們天天都能從桌子底下兩堆嘔吐物之間把您那位爛醉如泥的老闆拖出來!」 聽到此布瓦松站起身來,向前走了幾步,把一隻手放在胸口上,說: 「奧古斯特,您的話傷害了我,辯論歸辯論,可不興人身攻擊!」 於是維爾吉妮只得出面調停,叫他們不要為此動了肝火。說正經的她就是面前兩個男人的歐羅巴女神,他們兩人怎麼分享她都聽其自便,何苦無休止地去爭論政治呢?兩個男人又不冷不熱地打了一會兒舌仗。後來那警官為了表示他並不是個愛記仇的人,便把他剛剛做好的匣子送給朗蒂埃。那盒蓋上刻著幾行字:贈給奧古斯特,友情留念。朗蒂埃滿心喜歡,仰起身子,幾乎跌倒在維爾吉妮的懷中。做丈夫的看到這情形,臉色變成了舊牆皮的顏色,用混濁的雙眼望著他們,一言不發;然而他紅鬍子裡的一些汗毛都在此時以一種奇特的方式抖動起來,這足以讓一個不瞭解他性格的男人心神不定,但是朗蒂埃已經摸透了他的脾氣。 朗蒂埃這傢伙如此厚顏與大膽,著實討得女人的喜歡。布瓦松剛一轉身,他腦子裡便生出一個捉弄他的念頭,他閃電般地在維爾吉妮的左眼上吻了一下。平常的時候,他倒也表現出狡猾的謹慎;但是,當爭論起政治之後,他就敢置一切危險於不顧了,在朋友的妻子身上佔便宜,以盡餘興。那些在警官先生身後貪婪的撫愛,悄悄的溫存,真是對他厭惡的帝國和皇帝的報復。不過,這一次他忘了熱爾維絲就在眼前。她剛剛消除了污水,擦淨了店鋪的地面,站在了高櫃檯不遠的地方,等著店主給她那三十個銅幣。當她看見那眼睛被吻的一幕後,顯得異常平靜,就像看到了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她也犯不著攪和其中。倒是維爾吉妮似乎顯露出幾分不自在。她把三十個銅幣丟在熱爾維絲面前的櫃檯上。然而,熱爾維絲卻紋絲未動,像是一直在等待著什麼,洗滌的疲憊還未緩解,渾身濕透,形容難看,活像一條被人從陰溝裡拖出來的狗。 「那麼,難道她什麼也沒對您說嗎?」她終於憋出一句話問朗蒂埃。 「您在說誰?」他嚷道,「呃,呃,您是說,娜娜!……是啊!她沒說別的話。嗨!賤貨只憑一張嘴!偷人憑個嫩身子!有什麼好說的?」 就這樣熱爾維絲手裡拿著三十個銅幣走了。她那雙被污水浸透的破鞋走在路上發出啃蘋果般喀啦聲響,那雙絕妙的鞋子像在奏樂,那樂章伴隨著寬大的鞋底留在街上的一個個濕腳印漸漸遠去。 本區的酒徒們聚在一起時都談論她因為女兒的墮落而借酒消愁。她自己站在酒店櫃檯前喝著烈性甜燒酒時,也顯出悲痛的模樣,她自甘墮落並想借此結束這難挨的生命。當喝醉了酒,回到家中像只母驢般在屋裡轉圈時,她結結巴巴地說她心裡難受。然而正直的人們只得聳聳肩,都明白她在小酒店貪杯之時,正是她憂鬱至極的排遣與發洩。總之,這也可以稱做「酒瓶中的苦澀與酸楚」。說實在的起初她無法接受娜娜離家出走的現實。女兒的舉動曾使她心中殘留的正氣躍然而起;再說,按常理說作為母親總不情願承認自己的女兒與某個路人萍水相逢便卿卿我我打得火熱。然而,恥辱的心情在胸中壓抑得太久,以至於變得精神愚鈍,頭腦眩暈,肝膽欲碎。她在家中時總為此事心神不寧。她完全可以整整一個星期不去想她那個行為不端的女兒;但是,忽然間一種慈愛與憤怒交織在一起的情感緊緊地包圍了她,就如同她有時饑腸轆轆,有時又酒足飯飽,一種想在某個小地方與女兒相遇,抓住她親吻一番的強烈欲望在心頭升騰,或許女兒一時興起會打她幾巴掌。但是,那種純潔的情感終於沒有被她找回。不過,娜娜畢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不是嗎?當屬自己的東西,一下子無影無蹤,怎能不叫人悵然若失呢? 每當這些念頭佔據她的全身,她便用警察般的目光在大街小巷裡四處搜尋著。是呀!如果她遇見了她的不肖女兒,又怎麼把她帶回家去!今年以來本區的街道佈局變化真大。人們發現馬尚達和奧爾那諾兩條大街已經拓寬拓長,原先的魚市街上的界牌已不復存在,並且已經與城裡的大街貫通。簡直叫人認不出來了。魚市街一側的房屋已被拆除,眼前是一片空地。現在從金滴街上可以望見遼闊的天空,有了足夠的陽光和通暢的空氣了;以前此處擋住視線的舊房屋都沒有了。現在的奧爾那諾大街上一所六層的住宅樓拔地而起,牆面上的雕刻精美得像教堂一樣,那寬敞的大窗子,繡花的窗簾,一派奢華的景象。這座住宅樓全身潔白,恰好坐落在金滴街的對面,它乳白色的折光好似讓對面的小街蓬蓽生輝一般。甚至,每天這座樓房成了朗蒂埃和布瓦松爭論的話題。朗蒂埃對巴黎的拆建工程說了許多自己的見解,他指責皇帝到處濫建宮殿,為的是把工人們都趕到外省去住;布瓦松聽了氣得臉色發白,回敬他說事實上恰恰相反,皇帝首先想到的正是工人們,他在巴黎大興本土,就是為了給工人們提供更多的就業機會,只要他願意,就是把巴黎拆平了也無妨。熱爾維絲住慣了黑暗街道裡的房子,城市美化修繕工程反而使她討厭,確切地說她的厭惡感來自於陰差陽錯的時間,城區美化的時候恰逢她家境衰敗的倒黴日子。一個人深陷于泥濘之中時,絕不會喜歡明媚的陽光照在自己的頭上。同樣如此,每當尋找娜娜的日子裡,不得不跨過腳下的建築材料,沿著成為工地的人行道,艱難地行走,碰到建房柵欄幾乎被絆倒時,此時,她便會勃然大怒。奧爾那諾大街上的那座漂亮住宅樓讓她怒不可遏,這種房子裡住的都是像娜娜一樣的婊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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