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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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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波媽媽從來不敢直截了當地說出此事。但是,每當吵過一次架,熱爾維絲數落她之後,她少不了說一些指桑駡槐的話來。她說她認識那些榆木腦袋的男人和刁鑽敗壞的女人;除此之外,她還嘮叨著一些更刺耳的咒語,暴露出她當年做背心女裁縫時那張尖酸刻薄的靈牙利嘴。起初的幾回,熱爾維絲只用眼睛盯著她,並不做聲。後來她也避其鋒芒,並不直言,只是用空泛的常理替自己辯解。若是一個女人攤上一個整天爛醉如泥的丈夫,終日深陷在腐敗的沼澤之中,這個女人去自尋一塊溫馨的靜土過活,為何不能自我原諒呢?她甚至進一步說要論作丈夫的資格朗蒂埃不但比得上古波,甚至更勝一籌。她14歲時不就與他相好了嗎?她不是與他生過兩個孩子嗎?那麼好吧!既然如此,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沒有人好意思對她落井下石。 她捫心自解,這是自然法則呀,再說,也不該庸人自擾才是。果真眾人不依不饒的話,她便索性把每個人的底子都兜出來。金滴街也不是什麼聖明之地!那個小個子威古魯太太一天到晚在煤店裡賣弄風騷。雜貨店老闆的妻子與自己的小叔子幹著苟且之事,那個淫棍小敘子,掉在地上人們也不屑用糞叉把他鏟起。還有對門那個鐘錶匠,他幹出見不得人的勾當,險些被送上法庭。因為他竟同親生女兒有染,那個不顧顏面的女兒還整天在大馬路上拉嫖客。她數落的人越來越多,指著全區的人大罵不止,並說要兜落清楚區裡狗男女們的髒衣爛衫之類的苟且之舉,沒有一小時是絕對不夠的。瞧他們父母兒女像畜牲一樣睡在一起,疊在一起,在污穢中打滾。哼!她最明白不過了,淫穢下作之事比比皆是,淫逸之風毒化著這裡所有的房子!是的,是的!在巴黎的這個角落,貧窮和苦難讓男人女人無序地混雜在一起!人們竟可以把苟且的男女兩性裝出一隻灰漿桶裡,攪拌成上好的肥料出售,去培植聖德尼平原上的櫻桃樹林呢! 「最好不要把口中的臭痰吐向空中,那樣的話口水會落到自己的鼻尖上!」當有人把她逼得無路可走時,她會憤怒地喊出一句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不是嗎?那些多嘴的人應該讓善良的人用自己的方式過活……至於我嘛,我覺得一切都好,只是在緩流中信步緩行時,不要被漫步其中的人們拉進深淵,至少要露出頭來。」 當有一天古波媽媽看上去還算清醒的時候,熱爾維絲咬緊牙關對她說: 「您就躺在床上享受人生吧……但您得聽著,您真不會做人,您一定能看出我對您的好處,因為我從來沒有當面數落過您當年的行為!哎!我卻知道您當年也是風光一時!古波爸爸活著的時候,您的裙邊不也有兩三個男人嗎?……不,您先別咳嗽,讓我把話說完。我說這些只是求您讓我清靜些,只是為了清靜!」 老婦人喘息得更厲害了。第二天,顧熱來催他母親的衣服,正好熱爾維絲不在家。古波媽媽叫住他,留他在床前坐了許久。她很瞭解顧熱和熱爾維絲的友情,近來她看得出他情況低沉而憂傷,知道他一定在懷疑這裡發生了什麼不祥的事情。她既是為了與他聊天,也是為了報復昨天熱爾維絲與她的爭吵,於是直截了當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了他,還邊哭邊抱怨,就像熱爾維絲的不良行為害苦了她。顧熱從那小屋走出來時,用手倚在牆上,悲傷得透不過氣來。隨後,熱爾維絲回來了,古波媽媽向她嚷著說顧熱的媽媽要她立刻把衣服送去,燙過也好,沒燙過也罷。熱爾維絲聽到此露出異常興奮的神色,雖然她.已猜到老太太已把事情告訴了顧熱,她也預感到一場撕心裂腑的威脅正在襲來。 她臉色變得十分蒼白、兩條腿像斷了一般抬不起來,她把衣服放進衣筐出了門。幾年來,她還從沒有向顧熱償還過一個銅幣。那筆債總是四百五十法郎。每次收取顧熱家的洗衣費時,總說那是手頭拮据的緣故。這也是她最大的恥辱所在,她竟像是利用與顧熱的友情騙取他的錢財。古波現在也不像以前那樣心存歉疚,冷笑著說,顧熱也許在沒人的角落裡,已經不止一次地摟過熱爾維絲的身子了。那麼,那筆債就算清了。至於熱爾維絲,儘管她與朗蒂埃打得火熱,但是對古波的一番話仍然十分氣憤,責問丈夫是否對欠別人的情那樣心安理得,不該在她面前說顧熱的壞話;她對顧熱的柔情蜜意也是在整個生活中僅存的一點兒幸福了。正因為如此,每次她送衣服到這戶善良的母子家時,剛剛走上他家樓梯的第一級臺階,她的心就會像是被什麼東西緊緊地鉗住一般。 「噢!您總算是來了!」顧熱媽媽給她開門時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也許當我們將入士的時候,才能差人去把你找來!」 熱爾維絲進了門,但尷尬的心情總圍繞著她,甚至連一句道歉的話都不敢說出口。現在她再也不守時間了,往往要讓客戶等待她幾個星期。時間流逝,她漸漸地放任自己,所有的事情都沒有了條理。 「我已經等了您一個星期了,」顧熱媽媽說,「這還不算,您還差您的徒工來編一席假話讓我聽:一會兒說正在燙我們的衣服,當晚就送來,一會兒又說,出了點兒意外,我們的衣服包袱掉進了水桶。就這樣我一天天地等著您,總不見您來,讓我費心勞神得好苦。哎!您可真不懂事呀……讓我看看,您那只筐裡裝得是什麼?都拿來了嗎?一個月以前的那一對被單拿來了嗎?還有上次沒能拿來的那件襯衣,這次帶來了吧?」 「是的!是的!襯衣拿來了,在這裡。」熱爾維絲小聲地說。 但是顧熱媽媽驚叫了起來。這件襯衣不是她的,她怎麼能收下。竟有人換了她的衣服,這未免也太過分了!上個星期已經有兩塊手帕不是她的,因為她自己的手帕上作有記號。這事讓她很不滿意,現在的這件襯衣也不知是從哪裡來的,總之,她只接受自己的衣物。 「還有那兩條被單呢?」她又說,「丟失了,對不對?哎喲,我說親愛的熱爾維絲,您得想法子,明天一大早我一定要看到它們,您明白嗎?」 雙方一陣沉默,最使熱爾維絲感到心靈悸顫的是:在她的身後,顧熱的房間的門半開著,她猜得出他一定在裡面。如果他聽到母親對她的責駡,在出於情理的斥責聲中,她又無言以對,那該是一件多丟人的事呀!於是她勉強裝出非常溫和而柔順的樣子,低著頭,趕緊把筐中的衣物往床上放。然而更糟的事情又發生了,當顧熱媽媽一件一件地驗收衣服時,她拿起了什麼,又重重地扔了下來,她說: 「您現在的燙衣手藝可差得太遠了!大家再也不能總是恭維您了……確實,您現在活計弄得這樣亂七八糟的……您瞧!您仔細看看這件襯衣的前襟都燒焦了,衣折上有烙鐵的痕跡。而且襯衣上的扣子也掉了,我不知過您是怎麼幹得活兒,竟然一粒扣子也沒有留下……哎!太不像話了!瞧!這件內衣我是不付工錢的!污垢原封未動,您只是拿去燙平了一些。謝謝您囉!洗衣店竟然洗不乾淨衣服,而且……」 她停住話頭,數著衣物的件數,不一會兒,她又叫出聲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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