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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古波握著「靴子」的手搖晃著,感謝他的賜教,正準備離去時,「靴子」忽然發起火來,該死的!那布爾基農難道不讓人們喝口酒嗎?要是那樣,爺兒們還能叫男人嗎?讓那猴子再等上五分鐘不算過分。這時候朗蒂埃也被眾人邀進來了,四個男人站在了酒店櫃檯前。再看那「靴子」,他穿著拖鞋,身著肮髒的工衣,頭上頂著便帽。他像店主人一般轉動著眼珠高聲嚷著。他剛剛被推舉為酒仙和豬玀大王,因為他甚至能大口吞食著活的金龜蟲冷盤並啃一隻死貓。

  「喂!老傢伙!」他朝哥侖布大叔嚷著:「快把你那頭等的黃顏色『驢尿』拿上來!」

  哥侖布身穿一件藍色的毛線衣,臉色蒼白而沉靜,把四隻酒杯斟滿了酒,四個男工舉杯一飲而下,生怕放久了酒會跑味。

  「酒這樣下肚可是暢快極了!」「烤肉」小聲嘟囔著。

  「靴子」這傢伙便向眾人說起一個笑話。說的是星期天,他喝得酩酊大醉,他的一個哥兒們往他的煙斗嘴裡塞了些石灰。換了旁人抽不了煙會急得團團轉,然而他卻若無其事,樂得逍遙。

  「不再給這些先生們添酒嗎?」哥侖布大叔用含混不清的聲調問道。

  「誰說不添了?給我們滿上!」朗蒂埃說,「這回輪我請客。」

  大家又議論起女人的事。「烤肉」說上個星期天已把自己的女人送到蒙特魯日姑媽家去了。古波又問起那個綽號「印度箱子」的消息,那女人是夏約店鋪裡一個出了名的洗衣婦。大家正要舉杯飲酒之時,「靴子」忽然看見顧熱和羅利歐路過,便死命地喚他們進來喝酒。兩人停在門口,不肯進來。顧熱不想喝什麼東西。羅利歐則面露土色,戰戰兢兢地攥緊他袋子裡的金項鍊,這是他帶去交給老闆的;他一邊發出艱難的咳嗽聲一邊向店裡的人道著歉,說既便是一口酒也會把他弄出病來。

  「都是些偽君子。」「靴子」低聲嚕嚷著,一隻會偷偷摸摸地喝酒!「

  當他把鼻子湊近酒杯時,又像是抓住了哥侖布大叔什麼把柄,他說:

  「老東西!你竟換了另一種酒!……你是知道的,用你那劣質燒酒打發我可沒門!」

  這時的太陽漸漸高了,一束不甚明亮的陽光照進了酒店,於是哥侖布大叔熄了煤氣燈。古波自然能諒解自己的姐夫不能喝酒,說什麼也不能說是罪過。他甚至讚揚顧熱從不饞酒,簡直是一種幸福。然後,他說該去幹活兒了。然而,朗蒂埃卻忽然擺起架子,教訓起古波來:「臨走之前,至少該請大家喝上一杯才說得過去!即便是去工作,也不能這樣不經意地丟下朋友。」

  「總在這裡嘮叨不完他那個工作,多煩呀!」靴子叫著。

  「這麼說,該轉到這位先生請酒了,對吧?」哥倫布大叔對著古波發問。

  古波付了眾人的酒錢。但是,該輪到「烤肉」的時候,他扒在哥侖布大叔耳邊低語了幾句。只是那老闆搖頭拒絕他。「靴子」看明白了其中的含義,便罵起難說話的哥侖布大叔。怎麼了!這個老傢伙膽敢給自己的一個哥兒們過不去?所有做生意的傢伙都懂要招部主顧!來到這地方是為了遭受奚落!哥侖布大叔叔仍然十分沉穩,搖著雙手,在櫃檯上彬彬有禮地說:

  「您可以借給他錢,這可是再容易不過的事呀!」

  「媽的!好吧,我就借給他,」「靴子」叫道,「喂『烤肉』,拿著錢,把它們扔到那見錢眼開的老傢伙的髒臉上去。」

  接著當他看見古波把工具袋挎在肩上時,他把火氣又發到了古波頭上,他嚷道:

  「你活像一個奶媽,快把你肩上的孩子卸下來,那會使你駝背的。」

  古波猶豫了一會兒,像是深思熟慮了一番後,突然地把肩上的工具袋放在了地上,他說:

  「現在要去也遲了。乾脆吃過午飯再去布爾基農家吧。我就推說老婆肚子痛……哥侖布大叔,您聽好,我把工具放在您店裡的凳子底下,中午我會來取走的。」

  朗蒂埃點了點頭,贊成這個主意。人是應該去工作的,毫無疑問;不過,當朋友們遇在一起時,禮貌就重於一切了。這四個人漸漸地生出了狂吃濫飲一番的念頭,他們心迷了,手也提不起來了,相互張望著。眼下有五個小時的閒工夫。於是他們忽然快樂地鼓噪起來,相互打鬧,綻開笑臉說起親熱的話。尤其是古波,他心情像是放鬆了許多,感覺自己年輕了許多,他開始稱其他幾人「我的老哥兒們」大家又坐了一圈莊,喝過一巡酒之後,他們便去了一個名叫「跳蚤坊」的地方,這是一個小小的咖啡館,館裡有一張檯球桌,朗蒂埃臉上卻露出失望的表情,因為這裡太髒了。這裡的士尼克酒每瓶賣一法郎,兩杯賣十個銅幣;這裡的顧客看上去都十分肮髒,把那張檯球桌弄得污穢不堪,以致球都會被粘在檯子上。朗蒂埃是個非常喜歡打檯球的人,只要球賽一開,他那風流、優雅的姿態,和出眾的幽默感便呼之欲出,每次擊中球時,他便搖晃上身,擺著屁股顯出得意的神色。

  快吃午飯的時候,古波有了一個主意。他跺了幾下腳,說:

  「應該去叫上『鹹嘴』。我知道他工作的地方……咱們帶他一起去路易大媽的店裡去吃奶油豬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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