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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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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笑出聲來。然而朗蒂埃很快露出莊重而感動的神情,把手伸到桌子上面與古波的手握在了一起,他說: 「我接受了……為了我們彼此的友情,不是嗎?是啊,也為我的兒子我接受了。」 第二天,房東馬烈斯科先生來到博歇夫婦的門房裡呆了一個小時,熱爾維絲便與他談起朗蒂埃在店裡借住的事。起初他顯出不安的神色,生氣地拒絕了,那勁頭像是女房客要求他拆掉一間廂房一般。當他後來在店裡仔細巡視一番之後,再抬頭看看樓上的房間會不會因此受影響,然後便允許了她的拆改打算,他只提出了一個條件:不能讓做房東的他出一個錢。古波夫婦只得簽了一張字據交給他,聲明將來退租的時候將把房子恢復原樣。 當天晚上,古波帶來了幾個哥兒們,他們當中有一個是泥水匠,另一個是木匠,還有一個是油漆匠,都是他的好朋友,他們每天干完正當的活計後才來到古波家,算是幫朋友一個忙吧。安上一扇新門,把臥室粉刷一新已經花去不止一百法郎,為哥兒們幹活酬勞的酒錢還沒算在內。古波告訴他的哥兒們,這筆工錢等將來他的房客付了第一個月的房錢後,再付給他們。此外,便是安置家具的事了。熱爾維絲把古波媽媽的高櫃留在了屋裡,又從自己的臥室裡搬來了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另外,還得買一個盥洗台和一個床;連同被褥總共算下來得一百三十法郎。這筆款項商定好是分期付款,每月交十法郎,如果十來個月內朗蒂埃交的房租付清這筆錢,往後的租金他們便能有所收益了。 朗蒂埃搬家的日子安排在6月初,頭一天晚上古波自告奮勇到他家去幫他搬行李箱,免得他再去花費三十個銅幣雇馬車,然而朗蒂埃卻顯出十分為難的樣子,推說箱子太重,實際上他是想把自己的住址隱瞞到最後。他下午將近三點的時候來到了店門口。這時古波卻不在家。熱爾維絲走到店門口,一眼就認出那只曾伴隨她的舊箱子放在馬車上,她的臉色變得蒼白。這只箱子曾與她一起在布拉桑東奔西顛。今天被繩子捆綁的箱子已經那樣的破爛不堪。當她看著這只重新回來的箱子,不禁想起她夢見的情形。她又想像出也許是這同一架馬車載著那擦銅女工,帶著這箱子把它運向了遠方!正在這時,博歇來幫助朗蒂埃搬那箱子。熱爾維絲恍惚而遲鈍地跟隨著他們,一聲不響。當他們把行李物品放在臥室中央之後,她勉強開口說: 「嗯?一件積德的事辦完了,對吧?」 這當爾她正在恢復平靜,她看見朗蒂埃只顧去解那箱子上的繩子,竟不看她一眼,於是她又說道: 「博歇先生,請喝一杯酒吧。」 她邊說邊取來一瓶酒和幾隻杯子。恰好布瓦松身著警察制服從店門前經過。她向布瓦松微微點了點頭,眨了眨眼,莞爾一笑。那警察便完全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當他當班值勤的時候,有人向他遞眼色,這就意味著人家要請他喝酒了。為了等候熱爾維絲向他傳遞這樣的眼色,他甚至常常在她的店門口徘徊幾個小時。此刻,他為了不引起別人注意,便從天井裡走過來,想偷偷地喝他那杯酒。朗蒂埃抬眼見他進屋便笑著說: 「哈,哈!巴丹克①原來是您呀!」 ①注:巴丹克(Badngue)拿破崙三世的諢號。 他叫布瓦松巴丹克是開玩笑,也顯示他不把帝皇放在眼裡。布瓦松板著面孔默認對方的稱呼,卻不知道他內心裡會不會對朗蒂埃生厭。其實,這兩個男人雖然在政治上各執己見,卻不失為十分要好的朋友。 輪到博歇說話,「要知道皇帝在倫敦時也做過警察呢;是的,老實說,他還收留過喝醉了的女人呢。」 熱爾維絲給桌上的三隻酒杯斟滿了酒。她自己卻無意喝酒,心裡像五味瓶打翻了一般滋味,但是她仍等著不走,目光注視著朗蒂埃已解開了箱子上的最後一道繩子;她一心想知道箱子裡裝得什麼東西。她記得起當年的箱子裡的角落裡有一疊襪子,兩件髒襯衣,一頂舊帽子。不知那些東西還在裡面?她會不會就要看到當年眼熟的物件呢?朗蒂埃在揭開箱子之前先舉起杯請大家一起喝酒: 「乾杯?」 「乾杯。」博歇和布瓦松同聲回敬著酒。 熱爾維絲又為他們重新斟滿了酒。三個男人用手揩了揩各自的嘴唇。後來朗蒂埃終於打開了箱子,箱子裡放滿到處散落的報紙、書籍、一些舊衣服以及一包包的內衣。他一樣樣地從箱子裡取出,一隻小鍋、一雙靴子、一座鼻子已經損壞的洛特魯羅蘭①的半身塑像,接著是一件帶繡邊的襯衣和一條工作褲。當熱爾維絲俯下身去時,一股煙葉氣味直沖鼻腔,這是不清潔男人的氣味,可見他只講究自己的外觀。不,那頂舊帽子已經不在箱子左側的角落裡了。那角落裡卻擺放著一隻她不曾見過的絨線繡球,一定是女人送給他的東西。於是,她又沉靜了下來,心頭襲上一種不可名狀的悲哀。同時,她仍然繼續看著他清點物品;心中不時地確認著哪些是他們倆相好時的物品,哪些是別的女人的東西。 ①洛特魯羅蘭(Ledu Rollin,1807-1874)是法國的大政治家。 「喂,巴丹克,您不知道這本書吧?」朗蒂埃又說。 他把一木書在布瓦松眼前一晃,它是在布魯塞爾出版的《拿破崙三世情愛史》,書中還有許多插圖,當中的許多往事軼聞中,有一段敘述了拿破崙三世怎樣誘惑一個廚子的女兒,那姑娘只有13歲;那插圖上畫著拿破崙三世赤裸著雙腿,胸前只佩帶著大緩勳章,正在追趕一個不肯屈服他的淫欲的小女孩。 「嗯!對啊,的確有這回事!那可是難免的事呢!」這話與博歇心懷的淫念一拍即和,因此他興奮地嚷了起來。 布瓦松驚訝不已,一時語塞,找不出一句為皇帝開脫的話來。書裡畫得寫得清清楚楚,他不能否認那是事實。於是朗蒂埃總把那幅插圖放在他的眼前,並作出嘲弄人的樣子;布瓦松不由地舉起雙臂衝口嚷出聲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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