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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不,不……」他連聲說著,找不出別的詞兒。

  當他長籲一口氣後,穩住了神,隨後告訴她不必等候他的母親:她的腰在痛,不能來了。熱爾維絲懊喪不已;說要給她留一塊鵝肉,她一定要讓顧熱太太嘗嘗她的鵝肉,這樣大家不再等候什麼人了。午飯後古波便去邀請布瓦松了,早就該走了。現在,他們也許在區裡的街道上散步;他們說過六點鐘一定會回來的,也許一會兒就到。頭道餐前湯快做好時,熱爾維絲招呼羅拉太太說是時候了,可以去樓上叫羅利歐夫婦了。羅拉太太的神色頓時變得嚴峻起來了:她是兩家人之間的調停者和協議制訂者。於是她重新戴上帽子,披上披肩,挺直了身上登樓而上;那神情似乎莊重而神聖。樓下熱爾維絲繼續攪拌著鍋中的湯,她一言不發。大家也忽然變得嚴肅起來,恭恭敬敬地等候客人的到來。

  羅拉太太先走進門來。為了使調修之事顯得更加莊重,她便在路上兜了一個圈子。她手扶在大開的店門上,羅利歐太太身穿綢衣,走到了門口便停住了腳。此時,賓客們都站起身來,熱爾維絲按談妥的內容,上前與她接吻,她說:

  「來,請進吧。一切都過去了,對吧?……讓我們以後全都好生相處。」

  羅利歐太太回答說:

  「但願能長此以往吧。」

  她走進了屋,羅利歐先生緊隨妻子也來到了門邊;等到熱爾維絲吻過他後才走進店來:他們夫婦兩人都未帶什麼花來;他們認為一開始就給「瘸子」送花,未免顯得太掉價了。此時,熱爾維絲讓奧古斯婷拿了兩瓶葡萄酒來。然後給在桌角上擺滿的酒杯裡斟滿了酒,請大家舉杯同飲。於是眾人舉杯相碰,相互祝福。一陣沉默之後大家便開始喝酒;女人們竟端起杯一飲而盡。

  「沒有比餐前酒讓人感到滋潤的了,至少比讓別人從後面踢上一腳要好得多。」博歇邊說邊響亮地咂著舌頭。

  古波媽媽對著店門坐著,為的是看清楚羅利歐夫婦的嘴臉。隨後,她悄悄地扯著熱爾維絲的裙角,把她引進後房去,倆兒人湊到湯鍋旁邊,低聲議論道:

  「瞧呀!他們那副德興!」古波媽媽說,「您也許沒看清他們,我可看得一清二楚……她瞅了一眼桌上的飯菜,嗨!臉都變了,嘴都裂到了耳朵邊;再瞧他,像是差了一口氣,不住地咳嗽……現在再去看他們,一定是急不可耐舔著幹嘴唇,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巴吞下肚去。」

  「他們竟有這般重的妒忌心,實在可憐。」熱爾維絲小聲自語著。

  確實,羅利歐夫婦的臉色著實難看。當然,誰也不願意別人比自己高出一等,尤其是親屬之間,一家得意,另一家便窩火,這道理再自然不過了。但是,人們應該有自製力,不該當眾出醜,不是嗎?但是,羅利歐夫婦卻做得太過分了些!他們擠眉弄眼,齜牙咧嘴,以致於過於明顯讓賓客們不解,都來尋問他們是否身體不適。是啊!十四份餐具,雪白的餐巾,擺放整齊的切片麵包,讓大家賞心悅目,真讓他們無法忍受!這架式讓人聯想到繁華路段上的那家大飯店的作派。羅利歐太太再用眼睛掃視了一番周圍的陳設,當目光落在賓客們送來的花束上時,不由地低下頭避開那些鮮豔的花朵;她懷疑那寬大的臺布是新的,按捺不住用手偷偷地摸了一下。

  「一切都準備妥了!」熱爾維絲笑著回到店裡,她裸露著雙臂,金黃色的頭髮在額頭上飄擺著。

  賓客們圍著餐桌踱來踱去,大家已經饑腸漉漉,一個個輕輕地打著哈欠,顯出不耐煩的神情。

  「等老闆一到,我們便可開始了。」熱爾維絲又說。

  「也好!但是再等下去這飯菜可都要涼了……」羅利歐太太說,「古波忘性總挺大,您不該讓他出去。」

  此時已是六點半鐘了。所有的飯菜都已準備停當,那只肥鵝恐怕要燒得過熟了。於是熱爾維絲不免著急起來,說是要打發一個人去找找他,看看他是不是在那個酒店裡。顧熱表示願去找一找,熱爾維絲也說一起去;維爾吉妮心裡也惦記著丈夫,也想一起去。三個人都沒有戴帽子,並排走在路上幾乎占滿了人行道。鐵匠身穿禮服,左臂挽著熱爾維絲,右邊挽著維爾吉妮:他自嘲是只兩耳筐。兩個女人感到此話太詼諧,於是停住腳步,笑得彎下了腰。當三人在熟肉店的大鏡子裡照見自己時,更笑得前仰後合。在全身黑裝的顧熱兩旁,她倆兒像兩個渾身是花的姑娘,維爾吉妮穿著玫瑰花圖案的紗裙,熱爾維絲則身著白底藍點的長裙,裸露著手腕,領上系著灰色的綢領結。

  路上的行人都對他們側目,看到他們那般快活,衣著這般豔麗,竟把星期日的盛裝挪到星期一來穿。他們在6月溫馨的氣候裡在魚市街的人群中穿行。然而,現在不是打趣作樂的時候。他們走過一家人的酒店門口,探頭進去,在酒台前尋找著。難道古波這傢伙跑到凱旋門去喝酒了不成?他們找遍了魚市街的所有酒店:先是去了「小麝貓」酒店,這裡的李子酒挺有名氣;又去了「巴蓋大媽」酒店,這裡的奧利安酒只賣八個銅幣;還去了「蝴蝶」酒店,車夫們都愛到這裡一聚。還是不見古波的蹤影。他們正要向大馬路方向走去,當他們從弗郎索瓦的零售酒鋪門前路過時,熱爾維絲突然輕輕地叫出了聲。

  「什麼呀?」顧熱問。

  熱爾維絲不再笑了。她臉色頓時蒼白,繼後開始激動,一陣眩暈幾乎使她跌倒。維爾吉妮立刻明白了,她看見朗蒂埃正平靜地坐在弗郎索瓦酒店的一張餐桌旁吃著晚飯。熱爾維絲拉著維爾吉妮快步離開。當熱爾維絲緩過勁來時才開口說:

  「剛才我的腳給扭了一下。」

  最後,來到街的末端,他們在哥白布大叔的酒店裡找了古波和布瓦松。他們倆兒站在許多男人中間;古波身穿灰色的工作服,正氣衝衝地嚷著,把拳頭砸在酒臺上。布瓦松今天沒上班,穿著一件栗色的舊大衣,正在聽古波說話,神情有些木然,他默不作聲,一嘴的紅鬍子一動不動。顧熱讓兩個女人等在門外的街道上。自己走上前去用手搭在古波的肩上。但是當古波看見熱爾維絲和維爾吉妮站在門外時,便發火了。誰把女人指派到這裡來的?現在竟有娘兒們追到身邊了?好吧!他偏不走了,讓那幫娘兒們自己去吃肮髒的晚飯吧。顧熱為了讓古波息怒,只好依了他在酒臺上再待上五分鐘,喝下古波遞過來的一杯酒。當他走出酒店時對妻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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