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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好呀!這樣一來,他們一定要氣炸了!」古波媽媽低語著。

  她們相視而笑,站立在鋪著白布的大桌子兩邊。看著那十四副刀叉擺放整齊,一種驕傲的心情不覺油然而生。在這小店的中央,這多像一張小禮拜堂的供桌呀!熱爾維絲又說:

  「我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那樣吝嗇!……要知道,上個月他們還騙人呢:那女人到處對人說她送貨的時候買了一條金項鍊,您瞧瞧,她像買東西的女人嗎?……她只是故意叫苦,好賴掉該給您的那五個法郎。」

  「我的五個法郎,我也只收過兩次。」古波媽媽說。

  「不相信咱倆打個賭?下個月他們可不知會編出什麼別的理由……怪不得他們連吃一盤兔子肉都要把窗子堵起來。別人如果看到他們,就能對他們說:『既然能吃兔肉,還給你們的媽媽付不起五個法郎嗎?』唉!他們可是壞到家了!……如果我們不收留您,還不知您如今變成啥樣呢!」

  古波媽媽點頭稱是。這一天,由於古波夫婦大宴賓客,所以她就奚落起羅利歐夫婦了。她也喜歡烹飪,喜歡在爐灶旁聊天,喜歡節日中大擺宴席時家中熱鬧非凡。再說平時她與熱爾維絲還算合得來。但有時也為區區小事吵上幾句嘴,在親戚中那也是在所難免;古波媽媽在一旁心中埋怨兒媳婦總對她指手畫腳,讓她好不難過。但她從心底裡卻仍舊疼愛羅利歐太太,畢竟她是自己的女兒。

  「不是嗎?」熱爾維絲接著說,「如果您在他們家裡,那能長這麼胖。既沒有咖啡,也沒有鼻煙,什麼享受也不會有!……您想想看,他們捨得往您的床上放兩條褥子嗎?」

  「那自然是不會的啦,」古波媽媽說,「等一會兒他們進來的時候,我要坐在他們對面看他們那副嘴臉。」

  當事先想像到羅利歐夫婦的嘴臉時她們不由地竊笑起來;然而她們不能總是愣著神看那桌子。古波夫婦的午飯吃得很遲,中午一點鐘才吃一些熟肉,因為三個爐灶不得空閒,另外也不必把洗好的碗碟再弄髒了。四點鐘,熱爾維絲和古波媽媽又開始做菜。打開的窗戶旁靠牆擺著一隻烤爐,烤爐上正在烤著一隻肥鵝;由於鵝太肥太大,要用力才能塞進烤箱之中。克萊斯婷坐在一張小凳子上,爐火映得她滿臉紅光,她正聚精會神地用一把長柄匙子取油燒著那只烤鵝。熱爾維絲正在做那道豬肉燉豌豆的菜。古波媽媽被滿目的佳餚搞得頭昏眼花。她正準備在合適的時候把豬排和白汁小牛肉重新溫過。將近五點鐘的時候,客人們開始陸續到來。先來的是兩個女工——克萊曼斯和皮圖瓦太太,兩人都重新換了衣服。克萊曼斯穿著藍色的衣裙,皮圖瓦太太則是一身黑色打扮。前者手持風呂草花,後者向日花在手。

  此時熱爾維絲雙手沾滿了麵粉,只好背過手去,在她倆兒的面頰上重重地吻了兩下。維爾吉妮從她們的身後走了進來;她一身貴夫人打扮,印花長裙配上披肩和帽子;雖然過來赴宴只穿過一條街道,卻也精心裝飾了一番,她送來一盆紅石竹花。她上前把熱爾維絲摟在懷裡親切相吻。隨後,博歇送的是相思草,他太太捧著一盆木翠花,羅拉太太則拿著一盆檸檬香,大家紛紛都來了;羅拉太太的紫絨長裙被花盆染上了些泥土。大家彼此擁抱問候,把個臥室擠得水泄不通;三個爐灶冒出的濃濃的炭氣,菜鍋裡煎炒的響聲遮蓋了人們的談話聲。不知哪位客人的裙據掛上了烤箱,引來一陣小小的騷動。那肥鵝撲鼻的香味,引得眾人抽著鼻子。熱爾維絲向大家道謝,高興地收下眾人送來的鮮花,手中還不停地攪拌著凹盤中的小牛肉白汁。她把那些花盆放置在店鋪裡餐桌的一頭,並不取下束花的白紙帶。花的幽香和菜肴的香氣混合在一起。

  「要幫忙嗎?」維爾吉妮說,「唉!一想到你為一桌酒席辛辛苦苦忙碌三天,我們一下子就席捲一空,真不忍心呀!」

  「說什麼呀,」熱爾維絲說,「要辦成一件事,總得花功夫……不,您就別上手了。瞧,一切都預備妥了。只剩那湯……」

  於是大家拘謹全無。女人們把披肩和帽子全放在了床上,隨後撩起裙據用別針別住,免得弄髒。博歇喚他妻子回去看家,等到吃飯時再來;他妻子只轉過身去,就把克萊曼斯擠到了烤箱旁邊,她趁機問她怕不怕被人搔路肢窩。克萊曼斯聽罷已經笑彎了腰,連氣也喘不過來了,她身子縮成一團躲避著,兩隻大乳幾乎撐破了上衣,她只想到被援胳肢窩的感覺已經周身發癢了。其餘的女人為了不妨礙女主人們在廚房裡幹活,紛紛到了店鋪裡,背著牆,面對桌子坐下來,隔著房門繼續與熱爾維絲攀談,由於人多難免聽不清楚,於是她們又回到了臥室裡,把熱爾維絲團團圍住,屋裡驟然又充滿了交談的聲音,熱爾維絲手裡舉著冒著熱氣的湯勺顧不上回答眾人的話。

  女人們談笑著,竟無顧忌地閒扯一番。維爾吉妮說她兩天來未好好吃飯了,為的是留著肚子;克萊曼斯說得更弦乎:她學著英國人的樣子,早上只喝了一碗清湯。清理一翻腸胃。博歇則說出一個能即刻消食的好主意,他說吃過一道菜後用門板去擠一擠肚子;據說這也是英國人的秘訣,那樣便可每天一連十二個小時不停地進食。腸胃卻會樂而不疲。赴宴的客人,吃得多才算不辱東家的盛情,對吧?那些預備好的牛肉、豬肉、肥鵝總不至於留給貓吃吧。嘿!老闆娘不必擔心,客人們會把它們打掃地乾乾淨淨,第二天甚至都不用洗碗碟了。女人們竟像小姑娘一樣頑皮起來;她們你推我搡地打趣玩耍,從這間房奔向另一間房,地板被震得咚咚作響,女人們裙據的擺動鼓蕩起廚房裡飯菜的氣味,震耳欲聾的喧嘩聲應和著笑聲和古波媽媽剁肉的陣陣聲響。

  顧熱進門時恰巧碰上眾人們大聲喧鬧著尋著開心。他怯生生地不敢進來;手中捧著一株美麗的白玫瑰花樹,花莖都遮住了他的臉,花瓣與他金色的鬍鬚混合在一起。熱爾維絲見他來了,連忙跑上前去,她的兩頰被爐火炙得紅撲撲的。然而,他竟不知放下手中的花盆。當她從他手中接過來之後,他卻扭扭捏捏不敢同她擁吻。她卻自己踮起了腳,把面頰送到他的嘴唇上;而他心慌意亂之中竟吻到她的眼睛上,由於過重,險些弄瞎了她的眼。兩人的心都在突突地跳個不停。

  「呀!顧熱先生,這花真美!」她邊說邊把那盆玫瑰花放在了其他花的旁邊,繁多的玫瑰花瓣蓋住了其他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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