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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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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滾出去,要不別怪我使壞!……別打算再要那五個法郎,我連一隻小蘿蔔也不會給你!……一個小蘿蔔也沒有!……好啊,五個法郎!老太太將來做你們的女僕,拿我們的五個法郎養活你們嗎?如果她去您家,就告訴她;她就是餓死,我們連杯清水也不會送給她……嗨!快走啊!別踩髒了我家的地板!」 「真是個不要臉的潑婦!」熱爾維絲說著,猛烈地關上了她家的門。 第二天起,熱爾維絲把古波媽媽接到了家中。她把她的床安置在娜娜住的那間大些的屋子裡,一束光線從一個圓形的天窗裡射進屋來,搬家並不費事,古波媽媽所有的家具也只是一張床,一隻核桃木的高櫃,一張桌子,二把椅子;他們把高櫃放在堆積髒衣服的臥房裡,把桌子賣了,給椅子上換了草墊。古波媽媽剛來家中的晚上就掃地、洗碗,表現出她還派用場,不只是吃閒飯的人,她高興自己總算有了安身之處。羅利歐夫婦卻氣得半死,這是因為羅拉太太又與古波夫婦言歸於好了。有一天,她們兩姊妹為熱爾維絲而爭論,竟互相揪打了起來。羅拉太太稱讚熱爾維絲能盡媳婦的孝道;當她看見妹妹生了氣,便越發捉弄她,索性說熱爾維絲有雙美麗迷人的眼睛,說她的眼睛能燃著紙;說到此,姊妹倆竟互相打了耳光,雙方發誓不再相見了。從此,羅拉太太常常晚上來店裡打發時光,她與大個子克萊曼斯總談論一些淫邪的暗語尋著開心。 三年就這樣過去了,眾人和了又吵,吵了又和。熱爾維絲瞧不起羅利歐夫婦和博歇夫婦,和其地那些與自己談不攏的人。如果他們看不慣,盡可以走開,對吧?她能賺到錢,這才是最要緊的。本區的人終於十分尊重她了,因為找到她這樣的好主顧並非易事,到期准付帳,不計較小事小利,也並不死命談價。熱爾維絲去魚市街古特魯太太的店裡買麵包,在波龍索街那個胖子查理的店是買肉,金滴街上的洛昂克爾的店是她買雜貨的去處,這家店正好在她的店鋪對面。弗郎索瓦是金滴街口的酒商,常常送酒來給她,每次送來五十瓶一筐的酒,鄰居威古魯賣給她煤只按照煤炭公司的批發價;這位威古魯太太的屁股可是都要被男人們撚得發青了。所有的商家都十分殷勤誠實地向她供貨,因為他們都知道對她和氣定會有好的回報。 每逢她出外的時候,雖然穿著拖鞋,沒戴帽子,可是遇見她的人都向她問好。她的住房面朝著街道,前後左右的街道儼然像是她住宅的附屬物。她出去購物時喜歡在外面逗留,因為常遇到熟人,彼此相互的也很好。有時沒時間做飯了,她就去飯店買上幾份菜,一邊與老闆聊著天。飯店在她洗衣店的另一邊,有一個大廳,玻璃窗上滿是塵土。屋後的院子射進些黯淡的陽光。有時候,她手裡端著許多碗碟,在樓下某個窗口前說著話,從窗子裡望進去,是一個鞋匠的臥房,床上零亂不堪,地板上堆著許多破布,兩隻折斷了腿的搖籃,還有一個裝松香的瓦罐,裡面是些黑色的水。她最敬重的鄰居要數那家對面鐘錶店裡穿長工作服的先生了,他的樣子很乾淨,用精巧別致的工具不停地檢著鐘錶。她總是穿過馬路向他問好,安然微笑著望著他。那僅有櫃子般大小的店鋪裡、琳琅滿目的鐘擺在忙不疊地擺動著,各自鳴報著各自的時間,真是熱鬧非凡。 〖第六章〗 秋天的一個下午,熱爾維絲把洗好的衣服送到了白門街的一位主顧家中之後,回到了魚市街,這時太陽已經西斜。上午下過一場雨後,氣候溫和了許多,潮濕的石板路上散發著泥土的氣味;熱爾維絲抱著一隻大筐子,感到吃力,有些氣喘,腳步不由地遲緩了,身子不覺有些癱軟,她邊走著,隱約地感到了饑餓、疲憊之中走上街面,某種欲望在體內開始騷動。她極想吃些好東西。當她抬起眼睛,瞅見馬爾加代街的路牌,腦海中忽然閃過去鐵廠看看顧熱的念頭。他曾說過多次,如果有一天好奇心使她想看看打鐵是什麼樣時,不妨多走幾步,去鐵廠看看。再說,當著別的工人面,她也可以說是要瞧瞧艾蒂安,那就果真是專為尋找兒子而決定進鐵廠走一遭的了。 鐵釘廠應該是在馬爾加代街,但是,她並不知道在哪一段;這裡到處是開闊的曠地,房屋稀疏,而且往往沒有門牌。即使是把全世界的財富都給她,她也不肯住在這條街上,這條寬暢但卻肮髒的街道被附近工廠冒出的黑煙熏得汙黑,坍陷的路磚,車轍裡滿是污水。路的兩旁是一排排的廠房,許多有大玻璃窗的大工廠,大都是灰色的建築,好像沒有完工似的,一些磚牆和木架裸露著。工廠之間的夾縫中加雜著許多外形難看的住房和光線暗淡的小飯店,參差不齊,迎風欲倒的模樣,從房屋間隙處望過去可見成片的曠野。她只記得顧熱曾說過,鐵釘廠在一個廢鐵和破布收購站旁,收購站價值幾十萬法郎的貨物都堆在露天裡。 在工廠發出的喧鬧聲中,她努力辨別著方向:一些建築頂上伸出許多細管子,發出強烈的汽笛聲響;一家木材加工廠裡傳出均勻的機器鋸木聲,像急速撕破的一塊棉布的聲音,這種種聲響震得大地微微顫動。她怔怔地向蒙馬特高地望去,一時沒了主意,不知道再走多遠,忽然一陣風吹來把大煙囪上的煤煙刮了下來,街道上頓時煙灰滿目。她閉了眼睛,正喘不出氣來的當爾,忽然聽見了鐵錘的叮噹聲;她已不知不覺地來到了鐵釘廠的門口,她看見近旁果然堆滿著許多破布,她認定這就是顧熱的鐵釘廠了。 但是,她仍有些猶豫,不知從什麼地方進去。一道籬笆的缺口處有一條小路,這條小路像是穿過一個拆房工地的磚灰堆。一堆污泥擋住了去路,所以有人在上面放了兩塊木板。她還是冒險走上了木板,向左拐彎,走進了一大堆顛三倒四堆放的貨車和破舊屋子之間,房子的柱梁豎在那裡,她又沒了方向,不知如何前進。破舊的屋子裡閃爍著紅色的火光,刺破了垂暮的夜色。此時,鐵錘撞擊的聲響已經停息了。她小心翼翼地前行著,朝著放光的方向走去,忽然一個工人從她身旁走過,那人滿臉被煤灰染黑了,一臉絡腮鬍子,他用無光的眼睛瞟了熱爾維絲一眼。 「先生,」她問道,「這裡有個孩子,名叫艾蒂安,他在這幹活,對吧?……我,我是他母親。」 「艾蒂安,艾蒂安,」那工人擠著嗓門說著,一步三搖地向前走著;「艾蒂安嗎?不,我不認識他。」 當他張開嘴時,嘴裡噴出一股酒氣,像是打開蓋的酒桶一般。在黑暗中遇著一個女人,使他極不高興,嘴裡不停地嘮叨著,熱爾維絲向後退了退,又發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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