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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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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做什麼?」博歇太太自語著走出門房來看,她總是不放心,隨時窺探著動靜。 後來她終於看明白了,怒氣衝天地喊起來: 「原來那是我的木屐!呀!這一幫小壞蛋!」 她沖上去就是一頓巴掌,先在娜娜臉上重重打了兩下,又踢了寶玲一腳,罵她蠢得讓別人偷走自己母親的木屐。恰巧此時熱爾維絲在水龍頭上接滿了一桶水,當她看見娜娜的鼻子流出血來,抽泣、哽咽著,一步沖過去揪住女門房的髮髻。怎麼能像揍牛一般打一個孩子?簡直沒了良心,真是下流再下流的人!自然博歇太太也不示弱,反唇相譏。有這樣的壞女兒,該把她關在屋裡才是。末了,博歇走出門來,厲聲叫妻子進屋去,不必同下作的人多費口舌。於是,他們從此便徹底鬧翻了。 實際上,古波夫婦和博歇夫婦之間一個月來,已經不甚和睦了。天性慷慨的熱爾維絲,常常送他們一些酒、肉湯,橘子和糕點。有一天晚上,她把一盤剩餘的生菜送到門房裡,是些野萵苣和紫菜頭,因為她知道博歇太太喜歡吃生菜。但是第二天,洛蒙茹小姐告訴熱爾維絲,博歇太太當著眾人的面把生菜倒掉,面帶作嘔的表情,並說她還沒有窮到要吃別人吃剩的東西的地步。熱爾維絲決定從此再也不送任何東西給他們了,酒呀、肉湯、橘子、糕點統統不送,什麼也不給了。 這下博歐夫婦的嘴臉難看極了!竟像是古波夫婦偷了他們家的東西一樣。熱爾維絲意識到這是自己的錯;如果她從前不是不加考慮地常常送東西給他們,就不會讓他們養成壞習慣,也不至於會傷了和氣。現在那女門房竟說她是最壞的女人。到了交10月份房租的時候,她便向房主馬烈斯科先生不停地進了許多讒言,她說熱爾維絲把賺的錢都吃光喝盡了,以致她的房租遲付了一天;馬烈斯科也極不禮貌,走進店裡,也不揭帽,便問房租,熱爾維絲立刻就把房錢給了他。自然,此時的博歇夫婦與羅利歐夫婦開始打得火熱起來。她們與羅利歐夫婦在門房裡氣氛和睦地喝著酒,兩家重歸於好了。如果沒有「瘸子」的那番舉動,哪有他們今天的和好!現在博歇夫婦認清了她,也明白羅利歐夫婦是怎樣受她氣的。當熱爾維絲走過的時候,他倆便在門口報以冷笑。 然而,有一天熱爾維絲登上樓梯奔羅利歐夫婦家去,為了古波媽媽的事。老太太已經67歲了,眼睛完全花了,腿也不便當了。她不得已而放棄了在最後一家裡幹活的差事,如果沒有人贍養她,她要活不下去的。熱爾維絲覺得,她這般年紀,有三個兒女,卻讓老人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實在是一件丟臉的事。古波又不肯同羅利歐夫婦說話,讓熱爾維絲到他們家去說說,她心中憤然不平,就急步登上了樓。 到了七樓,她沒有敲門,便像一陣狂風似的走了進去。她看到屋裡的陳設依然如故,如同當年他們第一次冷冰冰地接待她時一樣,仍然是條褪色的呢布幔把工作間和臥室隔開著,那長條形的屋子竟像是為一條泥鰍而建造的。羅利歐在里間的長桌上做著他的鏈子,用鉗子把一個一個的鏈環銜接好。羅利歐太太站在臺鉗旁,從抽絲板孔里拉著金絲。日光下,那只小熔金爐映出了粉紅色的火光。 「是的,是我,」熱爾維絲說,「你們覺得奇怪,對嗎?我們是傷了和氣,但是我來並不是為了我,也不為你們,你們該知道……我是為古波媽媽而來的。是的,我倒要看看,我們是不是讓她真等到別人施捨一塊麵包給她吃的田地了?」 「好啊!你就這樣進來了!膽子真不小!」羅利歐太太說。 她邊說邊掉轉了身子,背對著熱爾維絲,重新拉她的金絲,假裝不知道弟媳就在身旁。羅利歐已經抬起灰白的臉,嚷道: 「您說些什麼?」 實際他已聽得一清二楚,卻又說: 「又是流言,不是嗎?古波媽媽可真好,到處向別人訴苦!……但是前天,她還在我家吃過飯。我們盡力而為了。我們可不是富翁……不過,如果她到別人家去說閒話,就可請她住在那裡好了,我們不喜歡捕風捉影的人。」 他重新拿起手中的鏈子,也掉轉身子,極不情願地說: 「如果大家每個月給她五個法郎,我們也給她五個法郎。」 熱爾維絲冷靜了下來,看到他們形同路人般的嘴臉,心都寒了。每次她踏進他們家的門都感到極不自在。她眼望著地上木格裡的金屑,用一種平和、理智的神情向他們解釋。古波媽媽有三個兒女,即使每人給她五法郎,也只有十五法郎,這確實不夠,用這點兒錢是沒法生活的;至少也需要這個數目的三倍才行。羅利歐又嚷了起來,每個月從哪裡去偷十五個法郎呀?大家真可笑,看到他們在家中幹金活兒,就認為他們是富翁。接著,他又數落起古波媽媽:她並不願意省去早上喝咖啡的錢,她還喝酒,竟像一個有豐厚家產的太太般提出種種苛求。當然嘍!人人都喜歡安逸,但是如果不知道積蓄些錢,到頭來就會像許多同年齡的老者一樣來緊肚皮。再說,古波媽媽並沒有到不能幹活的年紀;當她想要用叉子取到盤底的一塊好肉時,她的眼睛可十分的好使;總之,她是一個詭詐的老太婆,只希望享受。縱然他手頭上有錢,羅利歐也認為贍養一個遊手好閒的人是不對的! 然後,熱爾維絲仍保持著通融的態度,盡力在說服和批駁羅利歐不正當的理由,試圖讓他受到感化。但是男主人終於不回答她了。而女主人此時在熔爐前,正在用硝酸液洗著金鏈子,硝酸液盛在一隻長把的銅罐裡。她始終有意地掉過背去,像是要躲得遠遠的。熱爾維絲仍在說著,眼望著他們在充滿黑色塵土的工作室裡幹活,他們彎腰曲背,身著油膩,帶補丁的工作服。他們天天機械地幹著活,竟變得像老掉牙的工具一樣毫無了情感。忽然間,她發起怒來,嚷道: 「好吧!也好,攢著你們的臭錢吧!……我來贍養古波媽媽,你們聽著嗎?前幾天我收留了一隻獵,今天我能收留你們的母親。她什麼都不會缺,她的咖啡,她的酒都會有!……天啊!多麼不要體面的家庭啊!」 羅利歐太太忽然轉過身來。她手中搖盪著手中的罐子,像是要把罐中的硝酸液潑到弟媳婦的臉上一般。她氣急敗壞地嚷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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