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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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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政廳的婚禮是十點鐘開始。天氣晴朗,太陽炙透了馬路。為了不惹人注目,新郎、新娘、母親和四個證婚人分成兩部分走著。熱爾維絲挽著羅利歐的胳膊走在前面,瑪蒂尼先生挽著古波的母親與他們走在一起。約莫二十余步之外,另一側的人行道上走著古波、博歇和「烤肉」。三個男人身著黑色禮服,脊背撐得溜圓,擺動著手臂。博歇穿一條黃色的褲子;「烤肉」則把衣領扣到了頸口處,卻沒有穿馬夾,領口處只露出領結。只有瑪蒂尼先生身著後擺呈方角的大禮服;行人們都停住腳步看著他挽著身子肥胖的古波媽媽蹣跚而行的步態。古波媽媽戴一條綠色的披肩和一頂黑色的帽子,帽上系著紅色的緞帶。熱爾維絲顯得溫情似水,快活動人,身著一件深藍色的長裙,上身被一件緊身外套包裹著。笑盈盈地聽著羅利歐在談笑;儘管天挺熱,羅利歐卻穿著一件過於肥大的外衣。熱爾維絲總是在轉彎時做做側過頭去向古波莞爾一笑。古波穿著新衣在陽光的輝映下閃著光,這使他感到有些不自在。 所有的人都走得很慢,來到市政廳時仍然提前了整整半個小時。市長竟還遲到了,所以直到十一點鐘才輪到他們。大家坐在大廳角落裡的椅子上等待著,仰視著高高的天花板和莊嚴的牆壁,低聲地交談,辦公的差役不時地走過,他們儘量把椅子向後移動些,以示禮貌。但都竊竊私語,罵市長是個懶骨頭,說他一定在他金頭髮女人家享受治療風濕病般的按摩,忘了時間。或許是把典禮緞帶賣錢吃了。但是當市長到來的時候,他們仍舊畢恭結敬地站了起來。他們被告知重新落座。於是,他們目睹了三個婚禮儀式,他們都是中產階級的人士,新娘們都披著純白的婚紗,伴娘們腰間系著挑好的帶子,後面簇擁著成群的先生和夫人們,都在30歲上下,舉止端莊大方。 隨後,有人叫到古波和熱爾維絲,可險些誤了婚禮,因為「烤肉」此時卻不見了。博歇從屋外樓下的廣場上尋到他時,他正在吸著煙斗。他嘟囔說別人瞧不起咱們,咱們穿著太寒酸了!市長依照程序,先讀了婚姻法律條款,提了些問題,在五花八門的證件上簽了名,草草收了場。大家你望著我,我看著你,無可奈何,儀式內容竟被省去了大半。熱爾維絲有些目眩,心像被什麼揪了起來。一個勁地用手帕掩著雙唇。古波媽媽流著熱淚。各自都在註冊簿上簽了名,字寫得既大又不甚工整,新郎不會寫字,只得畫了個十字。每個人掏出四個銅幣施捨給窮人。當差役把結婚證遞給古波的時候,熱爾維絲碰了碰古波的胳膊,他只得掏出五個銅幣付給差役小費。 從市政廳到教堂的路很好。路上男人們喝著啤酒。古波媽媽和熱爾維絲喝著摻了水的楊梅酒。大家沿著一條長長的馬路走去,太陽光直射在地面上,沒有一絲黑影。一個僕人正在空蕩蕩的教堂裡等著他們的到來,當他把眾人引進一個小禮拜堂時,氣衝衝地質問他們可否輕視神聖的宗教,為何跚跚來遲?一個教士大步跨了進來,板著臉,發黃的面頰上透著菜色;他前面是一個身著肮髒的白袍的教徒。教士匆忙地做起了彌撒,省去了大段的拉丁文祝詞,他一會兒轉身,一會兒又彎下腰,時而又伸開雙臂,卻始終用眼睛斜視著新婚夫婦和證婚人。 新婚夫婦在祭會前舉棋不定,不知什麼時候該跪下,何時該站起來或者坐下,只得聽任那個教徒擺佈。而證婚人們為了遵守禮儀,始終站著,古波媽媽向身旁的一個女人借了一本彌撒經文,她又哭了起來,淚灑在經文上。十二點的鐘聲敲響了。彌撒終於做完了。此時教堂裡來了不少教士,把椅子搬得嘩啦作響,好像是要在祭台的前面佈置好準備開個盛會,因為能聽到外面的紮彩工匠的用錘子釘彩綢的叮噹聲。在小教堂的深處,僕役正在掃著地上的塵土。教士板著面孔在兩個嚴肅的彌撒的間隙,用他那雙乾枯的手在熱爾維絲和古波的頭頂上匆匆地搖晃了兩下,像是替上帝撮和了這對年輕人。大家在更衣室的婚禮登記簿上簽了字。當熱爾維絲重新回到大門外的陽光下面時,她停下來急促地喘籲了半晌,好像剛剛結束了奔跑似的。 「行啦!」古波勉強笑了笑說。 他晃動著身子,找不出什麼逗樂的話說;然而,他仍加了一句:「你們瞧!事情還算順利。他們沒兩下子就完事了……就像在牙醫的診所裡似的,連叫一聲『唉喲』的功夫都沒有!讓我毫無痛苦地完了婚!」 「對,是的,幹得挺不懶,」羅利歐卻冷笑著搭腔,「五分鐘就草草收場,一生的大事……回就這樣!可憐的『楊梅酒紳士』呀!」 四個證婚人都拍著鋅工的肩膀,古波倒是滿不在乎。此時,熱爾維絲正含笑擁吻著古波媽媽,她眼裡噙著淚,哽咽地回答著古波媽媽的問話,她說: 「您別擔心,我會盡力做好,即使有什麼不妥,也不會是由我引起。當然,不會那樣的,我真希望和他一起幸福美滿……好在,事情已辦完了,對吧?該是我倆共築愛巢的時候了。」 這樣大家都朝銀坊酒樓走去。古波挽著妻子的手臂,倆人走得飛快,嬉笑著興奮異常,竟超過證婚人們二百步之遙,既不看房屋,也不瞧行人和車輛,旁若無人地前行。街上的喧囂聲像鐘聲一樣震動著他們的耳膜。當大家都來到酒店後,古波馬上要了兩瓶酒,一些麵包和火腿,大家坐在樓下的一間帶玻璃窗的小屋裡,既沒有盤子,也沒鋪臺布,大家只顧草草地吃了些東西。當他看到博歇和「烤肉」胃口挺大時,就又叫了一瓶酒和一塊乾酪,古波媽媽說她不餓,胸悶得吃不下什麼東西。熱爾維絲卻渴極了,喝了好幾大杯水,裡面摻了點紅葡萄酒。 「我來付錢,」古波說著立即走到櫃檯前,付了四個法郎另五個銅幣。 此時,已是午後一點鐘了。賓客們陸續來了,福克尼太太是最先來的,她穿著一件生絲印花長裙,頸上系著粉紅色的領結,頭戴一頂小帽,帽上擁滿了鮮花。隨後來到的是洛蒙茹小姐,她身材瘦俏,總穿著那件始終不變的黑色長裙,也許睡覺時她也是穿著它的,接著是戈德隆夫婦,丈夫渾圓、呆重的身體,似乎稍微一動就會把棕色的上衣繃開似的;妻子也是身材寬大,腹部突出,顯出她懷孕的身子,紫色的裙子緊繃在身上,顯得越發渾圓了。古波說大家不必等待「靴子」了;「靴子」會在去聖德尼的路上趕上大家的。 「瞧好吧!」羅拉太太一進門就嚷開了,「馬上就要來場大雨啦!一會兒可有熱鬧好看囉!」 她招呼酒店前的眾人去看那空中的烏雲,這雲是從巴黎的南面飄過來的。羅拉太太是古波的大姐,高頭子,神態冷峻,有些男子氣,說話帶著鼻音,她穿一件肥大而不合身的褐色長裙。裙上有許多長長的飄帶,竟像一隻剛剛出水的瘦狗似的。她擺弄手中的陽傘竟像在耍著一根棍子一樣。她同熱爾維絲接吻之後,又開腔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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