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左拉 > 小酒店 | 上頁 下頁


  但她又退縮回兩個大桶之間,和孩子們一起躲了起來。此時,維爾吉妮對準了熱爾維絲的胸脯撲了過來,掐住了她的脖頸,想要扼死她的對手。熱爾維絲奮力一掙,掙脫了身體,反而鉗住了維爾吉妮的髮髻向後揪,像是要揪下她的腦袋似的。搏鬥重新開始,兩人即不吭聲,也不叫駡。兩個女子並沒有扭打在一起,只是專攻對方的臉部,她們手呈爪形,作出抓人的姿態,觸到什麼就胡抓、亂掐。維爾吉妮的紅領飾巾和藍發網罩被扯掉了;上領口也被撒破,肩膀的肌膚裸露了出來。熱爾維絲的衣服也撒開了口子,她也弄不明白,她白襯衣的一隻袖子竟掉了下來,襯衫側面還裂了一條縫,碎布片片飛舞。起先熱爾維絲開始流血,從嘴上到下巴添了三條長長的爪印;為了保護眼睛,每每交鋒,她先把眼睛閉了,惟恐維爾吉妮給她天窗蓋瓦。此時維爾吉妮還未見血,熱爾維絲對準她的耳朵,恨不能揪住它們,當她終於捉住一隻耳墜時,便用勁一扯,這是一隻梨形黃色玻璃的耳墜。維爾吉妮被扯破的耳垂,滲出了血。

  「她們行兇了,快拉開她們呀!這兩個野蠻女人!」許多人叫了起來。

  洗衣婦們都圍攏過來,各自組合為兩個陣營:有些慫恿著她們,像在挑唆兩條打架的母狗;另一些人顯得神經質,全身發著抖,扭轉頭去,不願目睹這場面,反復說著,再看下去要作出病來的。兩個陣營險些釀成全場的惡戰,有人在彼此互咒沒有良心,真不中用;光著的手臂相互伸了出去;只聽得三聲耳光響起。

  博歇太太終於去找洗衣場的夥計了。

  「查理!查理!……他到底去哪兒了?」

  定睛一瞧,查理正站在看熱鬧人群的前排,雙臂交叉,觀望著這場搏鬥。他是個彪形漢子,脖頸張粗。此時,他在笑,正欣賞著兩個婦人身上現出來的肉。那金髮少婦肥嫩得像只鵪鶉,如果她的襯衫破了,就更有看頭囉。

  「呃?」她眨巴著一隻眼睛說,「她的胳膊下有一個紅痣哩!」

  「怎麼啦!你竟在這裡看熱鬧!」博歇太太發現了他,不由得叫了起來,「那就幫幫忙把她們拉開!……只有您才有力氣拉開她們,您!」

  「什麼?我不幹,別恭維我!只叫我一個!他平靜地說:「您想要我像上次一樣被人抓破眼睛呀?……我在洗衣場,不是管這種事兒的;再說,我哪能管得過來呢……你們別怕,儘管放心!她們相互放放血有好處。這會使她們溫柔些。」

  女門房說要去警察局報警;但洗衣場的女主人,那個姣小而有眼疾的少婦執意不肯。她連聲說:

  「不,不,這不行,那可是要連累洗衣場的生意。」

  此時,那兩個婦人在地上又打了起來。忽然間,維爾吉妮貓下腰,攥起一根擣衣杵,舉起來搖晃著,嘶啞地喘著氣,變了聲音說:

  「妙極了!你等著!預備好你的臭衣服!」

  熱爾維絲也連忙伸長手臂,也抄起一根擣衣杵,舉過頭頂,像是挺著一根狼牙棒。她也用虎嘯般的嗓門叫道:

  「呵!你也想過過堿水!……那就把你那身臊肉送上來,看我怎麼搗捶臭抹布!」

  這一陣子,兩個婦人半跪在那裡互相威脅著。頭髮散亂著貼掩著臉,胸脯起伏著喘著粗氣,青腫的身子上濺滿了泥汙,她們相互窺視著,等待著,歇息一會兒,熱爾維絲先下手一杵打去;那杵從維爾吉妮肩上滑過。她向側旁一閃維爾吉妮回敬的那一杵也從她屁股上掠過。於是衣杵之戰開始,她們互相的捶擊,竟像洗衣婦擣衣一般用力且帶著韻律。當衣杵觸到身子時,杵聲迸出啞音,活像打在桶裡的水上一樣。

  她們周圍的洗衣婦們不再笑了。有許多人抽身離去,說她們看了真倒胃口;那些不走的正伸氏了頸項,眼睛裡放出殘忍的光芒,感到這兩個悍婦擁有超凡的勇氣。此時,博歇太大已領著克洛德和艾蒂安離開了;兩個孩子遠遠的哭泣聲和兩杵相擊的聲響混雜在一起。

  熱爾維絲突然長號一聲。原來維爾吉妮狠狠地在她時上赤裸的胳膊上重重地一擊,皮膚上留下一條血痕,肌膚頓時腫了起來:於是她蹦了起來,人們以為熱爾維絲這下要跟高個女人拼命了。

  「夠了!行啦!」大家齊聲嚷著。

  她的臉色兇狠異常,沒有一個人敢接近她。她的力氣像大了十倍,她一把攔腰抱住維爾吉妮,把她壓倒。……每打一杵雪白的肌膚上便現出一條紅印。

  「哦!哦!」看得起勁的夥計查理瞪圓了眼睛,低聲沉吟。

  周圍笑聲又起,但是不久人們又重新嚷著:「夠了!行了!」熱爾維絲像是沒聽見,也不停手。她低頭細看自己的傑作,生怕留下一處不流血的肉。她要打得對手體無完膚,皮開肉綻。此時,熱爾維絲記起了一首洗衣歌,她兇狠而愉快地哼唱起來:

  「砰!砰!瑪爾克到洗衣場……砰!砰!用力捶衣裳……砰!砰!要洗淨她的心腸……砰!砰!心中充滿了悲傷……!」

  歌聲中伴著罵聲:

  「這一下是給你的,這一下給你妹妹,這是給朗蒂埃的……見到他們的時候把這些捎給他們……當心點!我又開始了。再給朗蒂埃一下,給你妹妹一下,也給你一下……砰!砰!瑪爾克到洗衣場……砰!砰!用力搗衣裳……」

  人們不得不把維爾吉妮從她的杵下救了出來。高個子棕發維爾吉妮淚流滿面。渾身青紫,羞愧難當,拿起她洗的衣服走了;她被擊敗了。此時的熱爾維絲重新穿上她那只內衣袖子,系好裙子。她覺得手臂痛得厲害,她叫博歇太太替她把洗過的衣服放在她的肩上。博歇太太說著剛才的這場惡鬥,加上她自己的感觸,並說要替她檢查一下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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