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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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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克對此事很有興趣。杜克盧絲原是女招待,行跡可疑。米薩爾留她看護道口,她見米薩爾總是鬼鬼祟祟在找什麼東西,她便估計到法齊死後可能留下一筆財產。為了要米薩爾娶她,杜克盧絲就暗示她知道那筆財寶在什麼地方。開始,米薩爾本想把杜克盧絲也掐死,但他又一想,掐死杜克盧絲之後,他仍然無法弄到那一千法郎。為弄到那筆錢,他變得十分溫和,十分客氣。但杜克盧絲不讓他近身,甚至不肯讓他撫摸一下。對,只要把她娶過來,他就得到一切,包括她和那筆錢。於是,米薩爾便娶了杜克盧絲。她嘲笑他,說他太輕信別人的話了。最可笑的是,杜克盧絲瞭解真相之後也同丈夫一起積極尋找起來。哎,難以尋覓的一千法郎呀!他們兩人一起找,相信會找到的。他們找呀找,一直找下去。 雅克譏諷地問:「怎麼,仍是一無所獲嗎?杜克盧絲不肯幫您找了?」 「請問,要是您知道它在什麼地方,請告訴我!」 雅克生氣地說:「我是一無所知,法齊姑媽什麼也沒有留給我。您總不會認為是我偷去了吧!」 「喔,她什麼也沒有留給您,這點毫無疑問。可是,這事快把我急死了,要是您知道它們藏在哪兒,請告訴我吧!」 「啊,那您就去找找吧!可別怪我多嘴,您去鹽罐裡找找吧!」 米薩爾一聽,老臉蒼白,目光灼熱,凝視著雅克,但他似乎有所醒悟了。 「鹽罐子,對,抽屜下真有個地方,我還沒有搜查過。」 米薩爾付罷酒錢,急忙跑到車站,看看是否還能趕得上七點十分的列車。他要回去繼續找。 晚飯後,雅克等候十二點五十分的列車,菲洛梅內想領他穿過黑暗的胡同到野外去走走。盛夏七月,夜間天氣十分炎熱,不見月光。菲洛梅內喉幹氣喘,臉蛋貼著雅克的脖子。她有兩次聽到身後似有腳步聲,但回頭一看並沒有發現有人。也許是因為天色太黑的緣故吧!在這種暴風雨即將來的夜晚,雅克感到周身不適。殺人之後,雅克的身體一直很好,但剛才在飯桌上,菲洛梅內碰到他時,過去那種不適感又出現了。雅克認為這是疲勞所致,是空氣沉悶引起的不適。現在,菲洛梅內緊緊貼著他的身子,他似乎感到有一絲恐懼,那種對肉欲感的恐懼似乎死而復蘇。可是,自己的病不是已經痊癒了嗎?雅克作過試驗,和菲洛梅內同過床,感到自己的肌體反應正常。而現在,他又不安了,要不是天黑看不清,他很可能舊病復發。他忙從她懷裡掙脫出來。在這以前,即使在他犯病的日子裡,不看清對方的肌體,他也不會動殺機。當他們來到一個斜坡草坪附近時,菲洛梅內突然把雅克拉過去,她自己則順勢倒了下去。雅克突然感到殺人的欲念又湧現在心頭,瘋狂地在草叢中尋求兇器(如石塊之類),以便砸爛菲洛梅內的頭顱。接著雅克站起身,瘋狂地跑走了,身後傳來男子的咒駡聲和打鬥聲。 「你這個臭婊子!我一直在盯著你們,這才叫眼見為實呢!」 「不,放開我,我們沒有幹那種事兒!」 「好,你還不承認!他雖然跑了,但我知道他是哪位。我能抓到他!臭婊子,你還敢賴?」 雅克聽出是佩克的聲音,但他跑走了不是要躲避佩克,而是要在極度痛苦中躲避自己。 怎麼,殺死一個還不夠?塞芙麗娜之死還不能治癒自己的疾病嗎?可是在今天上午,他還認為自己的病已經痊癒了呢?但現在他又舊病復發,又想殺人,要一個接一個殺下去!殺死一位,他擔驚受怕,但數周之後,一遇機會,他的殺人欲望又會復蘇,要不斷地用女性的生命來滿足他的殺人欲念。現在他並沒有看見對方肉麻的肉體,但仍舊會犯病。只要把對方摟在懷裡,他就會萌發殺人的念頭,如同雄性一見到雌性,就想挑開對方的腹腔那樣,難以克制。雅克感到生命已經結束,前面是深沉的茫茫夜色,只有無窮的絕望。 數日後,雅克又上班了,但總有意躲避同事。他又變得同過去一樣,心事重重。議會經過一場大辯論,終於在不久前正式向普魯士宣戰,在這之前已經發生過兩次前哨戰了。據說這是一件好事。一個星期以來,為運送兵員,鐵路公司的員工都累得疲憊不堪。正常的客運被打亂,由於加車很多,造成許多車次晚點,優秀司機會被派去運送兵員。就這樣,一天晚上,雅克從勒阿弗爾駕車出發了,但這不是他那輛快車,而是一輛運送兵員的大長列車,總共掛著十八節車廂。 這晚,佩克醉醺醺地來到車場。他在魯昂撞見菲洛梅內和雅克的第二天,就又登上608號機車,仍作雅克的司爐。他沒有對雅克暗示那天晚上的事情,但顯得死氣沉沉,從不正眼去看雅克。雅克感到司爐越來越不聽話,一再拒絕執行他的命令。無論讓他幹什麼,佩克總要嘀咕幾句,後來他們乾脆互不理睬了。過去,他倆在這塊運動著的鋼板上,在這片狹小的天地裡,一起隨機車奔馳,團結一致,精誠合作。而現在,這塊小天地成了他們爭風吃醋的鬥爭場所。他們互相仇視,恨不得把對方一口吞下肚去。他們工作的地方十分狹窄,稍不留意就可能跌下機車。這晚,雅克發現佩克一副醉態,便十分小心。因為他知道佩克為人陰險,平時他不會發火,一旦多喝幾杯酒。他就會兇相畢露。 列車本該六點發車,但推遲了一些時間。當士兵們像羊群那樣擠上拉運牲畜的車廂後,天色已經暗下來。車廂只有木板條凳,士兵是按班分配車廂,拼命往裡塞,有的人甚至坐在別人腿上。站著的士兵也是一個挨一個,連胳膊都動彈不得。到巴黎後,就由另一列火車把他們運到萊茵河畔。由於上車前匆匆趕路,士兵們都很疲勞,但由於他們可以喝酒,有些士兵還趁機同初入交際界的少女玩耍了一通,所以他們都很興奮。他們顯得粗魯、快樂,滿面紅光,雙目圓睜。列車啟動後,他們就高興地大喊大唱。 雅克抬頭一望天空,發現烏雲遮住了星光,是暴風雨即將來臨的徵兆。空氣熾熱,夜色十分濃重,連開車後迎面撲來的風似乎也是熱的。視野一片漆黑,除去閃爍著的信號燈,不見其他任何光亮。雅克加大馬力穿過聖·羅曼的阿爾勒弗爾陡坡。數周以來,雅克一直細心研究全新的608機車,但他並未能很好地掌握它。這台機車反復無常,像小青年那樣不肯走正道,叫雅克感到吃驚。特別是今晚,雅克感到機車脾氣倔強、性格古怪,多加一點煤塊,它就想超速。因此,雅克手握變速杆,眼睛卻盯著爐火,對佩克的舉動頗為擔心。一盞小燈照著鍋爐裡的水位,駕駛艙裡十分昏暗,只有紅紅的爐膛泛著淡紫色的光亮。雅克無法看清佩克的動作,但他曾兩次感到腿上有碰撞的感覺,像是有人在用手抓他。雅克認為是醉鬼佩克無意撞了他兩下。雅克聽見佩克高聲冷笑,並用錘子亂敲媒塊,又拿鏟子出氣。佩克每分鐘都要打開一次爐門,並且加上許多煤塊。 雅克說:「夠了!」 佩克佯裝沒有聽見,繼續加媒,雅克只好抓住他的手臂,佩克馬上回過身,威脅雅克。佩克酒後盛怒,一直在尋釁找碴,現在終於找到了爭吵鬥毆的機會。 「別碰我!不然我就揍你!我願意這麼幹,想讓列車跑快點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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