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左拉 > 人面獸心 | 上頁 下頁 |
九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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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幾位證人的證詞又引起一陣強烈騷動。博納翁夫人的證詞十分引人注目,她的證詞十分注意分寸。大家又興致勃勃地聽取了鐵路公司員工們的證詞,其中有旺多爾普、貝西埃和達巴迪等人。科希先生作了冗長的發言,介紹他如何同盧博在「商人咖啡店」打牌,如何同盧博相識和熟悉的經過。享利·多韋涅重複了過去的證詞,他基本可以肯定他因高燒而昏睡時聽到過兩名被告在一起密謀。在問到他有關塞芙麗娜的情況時,亨利十分謹慎,暗示他偷偷愛過她,但當他知道她已屬他人,就主動躲開了。所以當另一位插足者雅克出庭時,旁聽席上傳來一陣騷動,許多人紛紛站起,想瞧瞧雅克是個什麼人物。陪審團中也有人頗有興趣地盯著雅克。雅克十分冷靜,習慣地將雙手扶在證人席的欄杆上,同他平時開車的姿勢一樣。本來出席作證是叫人驚慌的事情,但雅克十分沉著清醒,似乎此案與他毫不相干,他是作為無辜的局外人來作證的。 殺死塞芙麗娜之後,他沒有打過哆嗦,連想也沒有再去想這件事兒,似乎早已忘懷了。他身心平衡,健康狀況良好。現在雅克站在欄杆裡,既無內疚,又無其他顧忌,似乎尚未意識到那裡就是法庭。他用明亮的眼睛瞅了盧博和卡布什一眼。他知道盧博有罪,輕輕對盧博一點頭,又謹慎地打了個招呼。他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是以塞芙麗娜情夫的身分站在那裡的。然後雅克又對卡布什一笑,他知道卡布什無辜,卡布什現在的位子本該是他雅克的。卡布什雖然長相凶野,實則心地純善憨厚。雅克看見過他如何勞動,同他握過手,知道他是個健壯的好小夥子。雅克悠悠自得,用清晰簡短的話回答審判長的提問。審判長一再追問他同塞芙麗娜的關係,並問他案發前數小時是如何離開德莫法十字架的,如何去巴朗唐乘火車和如何在魯昂過的夜。 卡布什和盧博仔細聽著。他們的目光說明雅克所講屬實。此刻,他們三人都十分憂傷,難以描述。大廳裡一片死寂,陪審員們不知為什麼突感到胸口一收,似乎真理從那裡悄悄溜走了。審判長問雅克,卡布什說有個陌生人在夜色裡逃走了,他有什麼想法。雅克搖搖頭,表示他無意加重被告的罪行。這時發生了一件使聽眾大嘩的事情,雅克突然大哭起來,淚水沖刷著面頰。他似乎看見了塞芙麗娜,看到了冤死的情婦。塞芙麗娜睜大著藍眼睛,黑髮披在額頭,猶如一頂黑色帽子。雅克仍在愛著她,憐憫之心油然生起,不由失聲慟哭,但他並未感到自己有罪,也忘記了自己是在什麼地方。有些女士對雅克深表同情,也抽噎起來。眾人被情夫的真情所感動,而死者丈夫卻站在一旁無動於衷。審判長問辯護律師是否有話要問證人,律師表示感謝。兩名被告癡癡望著雅克,雅克在一片同情聲中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第三次開庭全部用來聽取皇家檢察長的起訴書和律師的辯護詞。開庭後,庭長簡要介紹了一下案情,裝出法庭絕對公正,稱犯人的罪行比預料的還要嚴重。皇家檢察長出庭,他似乎並未使出渾身解數,因為平時他神態自信,善於雄辯,但那天在法庭上,他的陳述卻顯得空洞乏味。有人認為是天氣太熱的緣故。那天天氣也的確有些熱,熱得嚇人,可是卡布什的辯護人,那位從巴黎來的律師卻口若懸河,頗引人注目,可惜他並未能辯贏。盧博的辯護人是魯昂律師界一位頗有名望的律師,他竭力為犯人開脫。檢察長太累,也懶得反駁。在陪審團到審議廳磋商時,已是下午六點鐘。陽光從十扇窗子射進來,天色還十分明亮,夕陽的餘暉照在飾有諾曼底城市紋章的窗櫺上。在古色古香的金色天花板下,眾人吵吵嚷嚷,不耐煩地晃動著旁聽席前的柵欄。陪審員和法官再度出現後,大廳裡才恢復了平靜,判決書認為有減刑理由,決定判處兩名被告終身勞役。這一判決大出聽眾所料,人群中立即響起一片嘈雜聲,有幾個人甚至吹了口哨,似乎是在看戲。 當晚,整座魯昂城對這一判決議論紛紛,都認為這是博納翁太太和德拉什納耶夫婦的一次失敗。只有將兩名犯人處死,他們一家人才會滿意。估計是同他們對立的勢力從中起了作用,有人私下提到勒布克太太,因為陪審團裡有三、四位是她的忠實朋友。勒布克先生是陪審團成員,但未發現他有什麼不公正的地方。但有人發現另一名陪審員肖梅特以及陪審團團長德巴澤耶先生,他們似乎未能像自己希冀的那樣控制住辯論局式。或許陪審團有所顧慮,承認有減刑理由,在眾人的疑慮面前讓步了。真相被人用偷樑換柱的方式換走了。總之,這是預審法官德尼澤先生的一個勝利,任何力量都未能改變他對此案所下的結論。格朗莫蘭家族失去了不少同情和支持,據傳聞,德拉什納耶為收回德莫法十字架的房產,竟違犯法律準則,不顧立囑人已死這一事實,揚言要起訴,以廢除遺囑有關內容,他這樣做叫法官們大吃一驚。 雅克離開法院,被菲洛梅內追上,她剛才也被留下作證。菲洛梅內纏住雅克,不放他走,要和他在魯昂過夜。雅克第二天才上班,便同菲洛梅去車站旅店吃晚飯,但他不答應在那裡過夜。那家旅店就是雅克作案那夜居住的那家。雅克說他必須乘晚上十二點五十分的列車返回巴黎。 菲洛梅內挽著雅克的胳膊走向旅店,她說:「你知道嗎?剛才我似乎看見了一位熟人,可是佩克說過,他不會來魯昂旁聽。但我轉身時,看見有個人擠到人群裡去了,從背影看是他……」 雅克一聳肩,打斷菲洛梅內說:「現在佩克正在巴黎,正在花天酒地享受呢!由於我請假,他也沾光休息,他十分高興。」 「這也可能。不過關係不大,我們小心些就是了。他這個人一旦動起怒來,什麼事也幹得出!」 菲洛梅內靠近雅克,悄悄朝身後望了一眼。她問:「跟在我們身後的那位,你認識嗎?」 「別怕,我認識他。他大概找我有什麼事。」 那人原來是米薩爾,他從猶太街一直跟在雅克身後。在出庭作證時,米薩爾像是昏睡不醒,後來他就留下在雅克左右轉來轉去,似乎有話要講,但又不便啟齒。雅克走進旅店,米薩爾也跟了進去,並要了一杯酒。 雅克大聲說:「噢,是米薩爾呀!怎麼,同新妻子在一起,一切都順心吧?」 米薩爾低聲說:「好,好!喔,這個臭娘們騙了我,您上次來的時候,我對您講過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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