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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開始時,盧博只是懵懂懶散地回答是或不是。憲兵逮捕他,他並不感到驚訝,他已經變得玩世不恭,對什麼都感到無所謂。為設法套取盧博的口供,法官專為他派了一名專職看守,讓他從早到晚同看守打牌。對此,盧博十分高興。盧博堅信卡布什有罪,認為只有他才會殺害塞芙麗娜。在法官問他有關雅克的情況時,盧博聳肩笑了一下,表示他知道雅克同塞芙麗娜的關係。但當德尼澤經過試探,要照自己的設想把盧博說成是同謀,逼盧博招供時,盧博開始擔心,怕暴露真相,變得十分謹慎。法官都對盧博講了些什麼呢?法官說,殺害董事長和塞芙麗娜的兇手不是他,而是卡布什,但他是兩起兇殺案的主犯,因為卡布什是替他行兇殺人。聽到這裡,盧博驚得目瞪口呆,再也不相信法官的話,他認為這是法官的圈套,在套他的口實,讓他承認自己是第一起兇殺案的兇手。在被捕時,盧博就想到可能是舊案重提。在讓他同卡布什對質時,盧博說他不認識卡布什,但那夜他看見這人滿身血跡,正準備強姦他妻子。卡布什一聽不由火冒三丈,大發雷霆,大鬧公堂,這使案情變得更為複雜了。三天又過去了,法官反復審訊他倆,因為法官堅信他倆訂有攻守同盟,故意為難法官。盧博感到煩倦,打定主意,閉口不言。後來,盧博實在難以忍受,決定及早了結此事。數月以來,他一直閉口不講,現在卻退卻了,吐露了真情,全部的真情。

  這天,德尼澤在辦公室巧妙地審訊盧博。他瞇縫著厚眼皮,蠕動著兩張薄嘴唇,他邊觀察對方的神態,邊滔滔不絕地講個不停。盧博則是一身灰黃的肥肉,長相笨拙,但他也很狡猾。法官同案犯巧妙地周旋了一個小時,問得對方精疲力竭。他採用步步緊逼和四面包圍的戰術,最後終於使案犯落入了圈套。盧博做了個忍無可忍的手勢,大叫他已無法忍受,情願坦白,以免再受折磨。盧博承認說,既然法官認為他有罪,他承認第一起殺人案是他所幹。盧博把事情的經過敘述了一遍:他妻子在少女時受到格朗莫蘭的糟蹋,他得知這一情況後,醋意大發,勃然大怒。他又講到如何殺死董事長,如何拿走那一萬法郎。聽到這裡,德尼澤不由抬起上眼皮,滿腹狐疑地皺起了眉頭,一種難以掩飾的不信任感(這是他的職業病)使他把嘴唇抿了起來,似在嘲笑對方。盧博剛講完,德尼澤就笑了起來,他認為對手比他想像得更厲害。盧博承認自己是第一起殺人案的兇手,但又把它說成是單純的情殺案,以此掩蓋預謀偷盜罪行和參與第二起凶案的罪行。這可真是一種大膽伎倆,這說明盧博智慧超群,毅力非凡。可惜他講的這一切根本站不住腳。

  「得了,盧博先生,別把我當三歲的娃娃來耍!您說什麼醋意大發,難道您是因嫉妒殺人?」

  「當然是!」

  「假如這一說法可信,那,難道您在結婚時絲毫不知道您妻子和董事長的關係?這可能嗎?我認為恰恰相反,處在您的地位,您對送上門的買賣肯定會經過三思後才答應的。人家把她當小姐一樣對待,讓她上學,把這樣的女人送給您,還陪送了一大筆嫁妝,而且您妻子的保護人也就成了您的靠山,您還知道董事長在遺囑中為您妻子留下一幢鄉間別墅。這,您怎麼能說什麼也不知道,又毫無疑心呢?得了,這一切您早就很清楚,否則您的婚事是解釋不通的。我指出一個事實就可以叫您啞口無言。您並不是個愛嫉妒的人,可是您卻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因嫉妒殺人。」

  「我說的是實話,我是在嫉妒之下殺了人。」

  「就為那麼一件由您憑空捏造的莫須有的事件,您就敢殺死董事長?那請您解釋,您為什麼又允許您妻子找情夫?這是事實,情夫就是雅克·朗蒂埃,一位結實健壯的小夥子!很多人對我提到過他倆那種關係。您也知道他倆的關係,卻又允許他們自由來往,這又是為什麼?」

  盧博神色沮喪,目光呆滯,凝視著屋頂,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他才結巴著說:「我不知道……第一個是我殺死的,但我沒有殺第二個。」

  「因嫉妒殺人!別用這一套來哄騙我們了,我希望您在陪審團面前別再重複這些話,以免得叫他們恥笑您。請相信我的話,您應該端正態度,說出實情,這才是您的唯一出路。」

  從此,盧博越是固執地重複真相,德尼澤就越認為他是撒謊,事態對盧博十分不利。他首次受盤問時所講的那些話本來可以證實他後來所說屬實,因為他當時揭露了卡布什,但現在法官卻認為那些話是他同卡布什訂立同盟的憑證。法官從對本職工作的熱愛出發,從心理學角度去分析案情。他說,他對人的本性認識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深刻,他更多地是靠占卜而不是依靠觀察。德尼澤洋洋自得,自詡是有威懾力的直觀派法官,一眼就能看穿對方的心靈。至於證據,十分充足,有一大串令人心悅誠服的證詞。他認為預審的基礎十分堅實,真相已像陽光那樣清楚明亮。

  德尼澤這是一箭雙雕,秘密又耐心地把兩起兇殺案全解決了,他倍感榮耀。自從公民投票暫時獲勝以後,一股狂熱力量在衝擊著國家,叫人暈眩,這是一場巨大災難降臨的徵兆。帝國即將崩潰,在政界,特別是在新聞界,陰雲密布,到處都是激奮的叫嚷聲。在這種情況下,連歡樂也染上了病態,變得十分狂熱。在塞芙麗娜被殺之後,在預審法官巧妙地查清格朗莫蘭被殺一案並將兩起案件聯繫到一起之際,反對派報紙發出了勝利的歡呼聲,有的甚至還用那個所謂的傳奇式兇手開玩笑,說那是警方杜撰的人物,目的在於掩飾上層有關人士的荒淫行徑。

  這次審判結果意義重大,不僅將兇犯和同謀逮捕歸案,格朗莫蘭董事長的清白名聲也將得到恢復。兩派爭論再度出現,在魯昂和巴黎,群情激昂,而且有增無減。除少數想像力較為豐富的人認為案情尚有疑點外,多數人認為案情已經真相大白,認為這有助於國家的安定。在一周之內,各家報紙詳細報導了整個事件的始末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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