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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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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床,就是昨夜他們相親相愛的那張床。塞芙麗娜躺在那裡,靜靜地望著雅克走來走去。她擔心,擔心雅克不敢下手。塞芙麗娜希望及早結束這一切,以便重新開始生活。她是個多情女子,千方百計討雅克喜歡。而對盧博,她一向就不喜歡他,對他根本沒有感情。既然盧博成了絆腳石,那就幹掉他,這不是很自然嗎?但對罪惡行為,塞芙麗娜似乎沒有多加考慮。一旦血淋淋的場面過後,一旦令人擔憂的複雜形勢過後,她又會恢復平靜的笑臉,恢復成無辜、溫順又馴服的樣子。她自以為十分瞭解雅克,現在卻感到吃驚。雅克長相英俊,圓腦袋、卷頭髮、黑鬍鬚、棕眼球放著豪光。但雅克下頷突出,總像在同人吵架,這使他的小臉有些變形。雅克每次經過床前,總會身不由己地望情婦一眼,眼球上似乎會閃過一道橙黃色的光亮,身體悄悄往後退縮一下。他這是要回避什麼呢?難道他又洩氣了?最近,塞芙麗娜同雅克待在一起時並沒有感到有什麼危險在威脅自己,但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感。她本能地感到他倆的關係有可能突然破裂。她忽然想到,假如雅克這次又不敢下手,那他很可能遠走高飛,再也不回來見她。於是,塞芙麗娜決定敦促雅克下手,必要時她願意助他一臂之力。此時,又有一列火車通過,是一列長長的貨車,沒完沒了地轟隆著。塞芙麗娜用胳肘摩擦著身體,等候暴風雨般的轟鳴聲消失在沉睡的田野裡。 雅克大聲說:「還有一刻鐘。他已經越過了貝庫爾森林,走完了一半的路程。啊!這到底要等多久啊!」當雅克轉身來到窗前時,見塞芙麗娜穿著襯衣站在那裡。 塞芙麗娜說:「我們帶著燈下去一趟吧!你看看地方躲起來,我表演一下如何開門,以及到時你該怎麼辦……」雅克身上發抖,忙往後退:「不,不要燈光!」 「聽我解釋一下,回頭我們再把燈藏起來,但我們總應該先去看看地方吧!」 「不,不行!你快回去躺下!」 塞芙麗娜不聽,卻朝雅克走去。她信心十足,面帶微笑,她深知肉體是女人的看家本領。一旦把對方抱到懷裡,他就會任你擺佈。她要說服雅克,柔聲細語地說:「瞧,親愛的,你這是怎麼了?你似乎很怕我,我一靠近,你就躲開。你該明白,現在我是多麼希望能靠在你身上呀!我要知道你正等在這裡,我們倆觀點一致,永遠一致。你聽見了嗎?」 塞芙麗娜把雅克堵在桌子前面,雅克再也無處躲閃了。明亮的燈光照耀著塞芙麗娜,她敞著襯衣前襟,黑髮高盤,袒胸露臂,脖頸和乳房都露在外面。雅克從來沒見過她如此裝束,不由熱血上湧,周身發顫。雅克氣喘吁吁,壓抑著心頭的衝動,感到頭暈目眩。他忽然想到身後桌子上有一把尖刀。刀子就在那裡,伸手可及。 雅克努力克制著,結巴著說:「我求求你,快回到床上裡吧!」 但塞芙麗娜認為雅克周身抖動是情欲在他心頭蠕動的結果,是貪戀她的肉體。為此,她感到自豪。他想佔有她,她也願意,那她幹嘛還要回床上去呢?她靈巧地走過去,靠近雅克,站在他面前說:「來親親我吧!既然你如此愛我,那就用力來擁抱我吧!這樣會給你增添力量!對,這可以給你力量,我們都需要勇氣和力量!我們的愛情應有別于他人,應比別人愛得更深沉。這樣,我們才有勇氣完成下一步工作,用你整個身心來吻我吧!」 雅克感到胸部發悶,透不過氣來。腦袋嗡的一聲,他就什麼也聽不見了。他感到身後似乎被火燒焦了,燒穿頭顱,進而又燒到四肢,似乎那股烈火要把他的靈魂趕出自己的軀體,另一個他佔據了他的軀體。在塞芙麗娜半裸露的肉體前,雅克像個醉漢,雙手已不受大腦的支配。對方袒露的乳房壓在他身上,赤條條的脖頸伸長,那麼白細嬌柔,令人難以自製。加上塞芙麗娜身上的強烈熱氣,雅克終於陶醉了。恍惚之中,雅克的意識徹底崩潰了,變成泡影,消失了。 「親愛的,來擁抱我吧!我們還有一點時間。你知道,他快到了,要是他走得快一些,隨時都可能來叩門。既然你不願意和我下樓,那你一定要記住,我去開門,你躲在門後,動作要快,不能猶豫。嗯,要馬上幹掉他……我如此愛你,我們將來一定十分幸福!他是個壞蛋,讓我吃盡了苦頭!他是我們走向幸福的唯一絆腳石。吻我一下吧!喔,用點勁!就像要把我吞下去那樣。現在除了你,我是一無所有了!」 雅克沒有轉身,右手向後一伸,抓起那把尖刀。他攥住刀子停了一下。難道他又想報仇?這種仇恨是從遠古時代留下來的,是人類在穴居時,男性第一次受騙後對女性產生的仇恨,一代一代積傳至今。雅克盯著塞芙麗娜,似乎發瘋了。他心頭只有一個念頭,把對方殺死,背在肩上,就像從別人手中奪來的一頭獵物。通向死亡的恐怖之門已經打開,雅克決心殺死眼前這位女性,以便永久地佔有她。 「擁抱我!摟住我!」 塞芙麗娜仰起頭,神態溫順、懇切。她的白脖頸裸露在外,再往下就是令人心動的酥胸。雅克一見這潔白如玉的肌體,猶如看到一片火光,不由舉起了手中的尖刀。塞芙麗娜一見亮光閃閃的刀刃,連連後退。她驚訝、恐懼地張開嘴巴:「雅克,雅克……是我!天哪,你要幹什麼呀?」 雅克咬緊牙關,沒有吱聲。他追上她,經過一場短暫的搏鬥,他把她抓到床邊。賽芙麗娜驚恐萬狀,繼續後退,但她無力自衛,襯衣已被撕爛。 「這是為什麼?天哪,你這是怎麼了?」 雅克手起刀落,尖刀刺進賽芙麗娜咽喉,她不再吱聲了。不知為什麼,雅克又用手將刀尖轉動一下,意思是說:和盧博殺格朗莫蘭時一樣,也是這麼一刀,捅在同一個部位,用同樣殘忍的手段。賽芙麗娜呼叫了嗎?雅克不知道,他將來也無法知道。因為就在那一瞬間,巴黎的快車正好通過,車速很快,連地板都震得發抖。賽芙麗娜死了,似乎是被暴風雨的雷電擊斃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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