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左拉 > 人面獸心 | 上頁 下頁
七〇


  雅克試圖像過去那樣,把感情移到利松號機車上,每天花幾個小時擦拭它,並要佩克也把鋼皮擦得雪亮。途中,有的車站監督走到身旁,向他祝賀,但雅克卻搖頭表示自己並不滿意。因為雅克心裡明白,自那次雪地拋錨之後,利松號已今非昔比了,遠不及從前健康和勇猛。在檢修活塞和進汽閥門時,利松號的靈魂也被換掉了,就是在安裝時,它偶然得到的那種神秘的平衡。為此,雅克感到痛苦,後來這種情緒轉化成辛酸,令人擔憂。他甚至追著上司提出一些不合情理的要求,要修這兒修那兒,要人家去做根本無法辦到的事情。上司拒絕了他的無理要求。為此,他更苦惱、憂鬱,堅信利松號已病入膏肓,無法醫治了,只這一點影響了雅克對利松號的疼和愛。既然它能葬送自己心愛的一切,疼它還有什麼用?雅克對情婦的愛也是一種絕望和瘋狂的愛,但痛苦和疲勞都無法使這種愛消失掉。

  塞芙麗娜清楚雅克變了。為此,她也感到憂傷,以為雅克瞭解真相之後才變得憂鬱起來。雅克一摟住她就渾身哆嗦,就後退,不讓她親吻。難道雅克是想起了往事而感到害怕了?塞芙麗娜再也不敢提及那件事情了,而且後悔自己不該講出去。那天,他們睡在別人的床上,在情意纏綿之餘,她竟對雅克坦白了那件事兒,現在回想起來,塞芙麗娜自己也感到吃驚。要是她不吐露那個秘密,今天她就可以高高興興地同他待在一起。她愛雅克,現在更愛他,因為他最瞭解她。

  塞芙麗娜的性欲終於蘇醒了,對床笫之歡貪得無饜。她是天生尤物,來到人間只是為了情愛,為了作情婦,而不是為了作母親。她活著只是為了雅克,她說要努力同雅克結合在一起,這是實情,並非虛言。因為塞芙麗娜夢寐以求的只有一件事兒,讓雅克把她帶走,讓她融化到他的肉體裡。她還是那麼溫順,那麼被動,只有同雅克在一起時,她才感到歡愉。她甘願像母豬那樣從早到晚趴在雅克的膝蓋上。

  對那起可怕的兇殺案,塞芙麗娜感到奇怪,奇怪自己為什麼也被卷了進去。雖然在少女時代,她就被董事長糟蹋了,但在心靈深處,她仍像處女一樣單純。她說這是久遠的往事。她又笑著說,假如丈夫不礙她的事兒,她也不會遷怒于丈夫。她對雅克愈來愈癡情,對丈夫當然也就愈憎恨。現在,雅克對她的一切已全部知曉,他寬恕了自己,那他就是自己的主人。她要跟他走,任他支配。她要把雅克的形象印在腦海裡,時時想著他,時時感到他的嘴唇就貼在自己臉上。現在她發現雅克不高興,又不知他苦惱的原因,所以內心十分痛苦。

  在塞芙麗娜尚未搬進新居,他們還不能到她家中自由幽會之前,他們繼續在外面幽會。冬季即將過去,二月的天氣已相當溫和。他們散步的時間愈來愈長,在車站空地上一走就是好幾個小時,因為雅克不願意停步。當塞芙麗娜靠在他肩上坐下或互相擁抱時,雅克總找沒有亮光的地方。一旦他看見塞芙麗娜裸露的肌體,就擔心自己會殺死她,只要看不見,他還可以克制。每逢星期五,塞芙麗娜照舊隨雅克去巴黎。在巴黎,雅克也總把窗簾拉住,佯稱光線太強影響興趣。

  塞芙麗娜每週去巴黎一次,不再對丈夫做任何解釋。對左鄰右舍,她還是老藉口,說去巴黎看膝蓋,有時也說去看望奶娘維克圖瓦大嬸。大嬸現正在住院治病。這種旅行使他倆都可以從中得到歡樂。雅克要全神貫注開好機車,塞芙麗娜則為雅克不再那麼憂鬱而高興。她對沿途風光,諸如山坡、樹叢等早已了如指掌,但她依舊興趣盎然。從勒阿弗爾到莫特維爾,是大片牧場,土地平坦,綠籬環繞,地裡栽種著蘋果樹。

  從莫特維爾到魯昂,地勢凹凸不平,滿目荒涼。一過魯昂,塞納-馬恩省河展現在眼前。列車在索特維爾、瓦賽勒和蓬德拉爾希三次穿過塞納-馬恩省河。接著是遼闊的平原,塞納-馬恩省河又不時閃現在眼前,河面明顯增寬。從加隆起,列車就沿河岸前進,河水在列車右側低矮的河道裡緩緩流動,岸邊栽滿了白楊和綠柳,然後列車順山坡前進,到博尼埃爾就再也看不到塞納-馬恩省河了。但從羅爾布瓦隧道鑽出之後,列車在羅斯尼又同塞納-馬恩省河相遇,塞納-馬恩省河是列車旅途中的真摯朋友。在抵達終點之前,列車還要三次穿過塞納-馬恩省河。看到樹林中的鐘樓,那是芒特;看見白色石膏礦,那是特裡爾;列車穿市中心的是普尼西;再過去是夾在綠樹高牆中間的聖·日耳曼;坡地上長滿丁香花的地方叫科隆貝。列車馳入巴黎郊區,終點站巴黎到了。從阿斯尼埃爾橋上就能看見巴黎市,凱旋門矗立在遠方。附近有許多表皮剝落的建築物,那是工廠的煙囪。機車鑽進巴蒂涅勒隧道,乘客們喧鬧著走下火車。直到天黑,雅克同塞芙麗娜可以盡情玩耍,無人打擾他們。返回時天色已晚,塞芙麗娜在車上閉住眼睛,重溫白天的幸福時光。但不論早上還是晚上,每次經過德莫法十字架時,塞芙麗娜都要探頭望一眼。她不敢把腦袋探出窗外,但她知道芙洛爾一定正站在路障前,手舉小旗,貪婪地盯著機車。

  自從那個大雪天,芙洛爾看見雅克同塞芙麗娜擁抱之後,雅克就告訴塞芙麗鄉,要提防芙洛爾。雅克知道,芙洛爾年輕、粗野,在拚命追逐他。她嫉妒心強,像男子一樣兇殘,必要時甚至敢行兇殺人。雅克還感到芙洛爾知道不少事情,她曾對他提到過董事長同一位小女孩的關係,說那位小姐被董事長許配了他人,誰也不會懷疑她的為人。芙洛爾從這一個事件就可以猜到董事長被殺的原因和兇手是誰。她有可能會告發或寫揭發信之類,以此來對待情敵,實現報仇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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