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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對此,塞芙麗娜感到十分憤怒,她便開始四處活動,揚言要收回勒布勒那套房子。大家知道,那套房子應該歸副站長居住。其實塞芙麗娜要收回那套房子並非是因為它前面的風光優美,也不是因為它的窗子對著出站口大院的坦古維爾高地。她想住那套房子的真正目的是因為它還有一個門,正對送貨樓梯。當然,這個理由,她不便明講。那樣雅克就可以從另外一個門進入,而不會被勒不勒太太發覺。那樣他們就算真正自由了。

  雙方鬥爭得十分激烈,這個曾使左鄰右舍感興趣的問題又冒了出來,而且日趨尖銳。勒不勒太太受到威脅,絕望地進行自衛。她對眾人說,要是把她關在對面的陰暗房裡,她會被悶死。因為在那裡,視線被窗前的廊棚屋頂擋住,住在那裡就像坐牢一樣,而她現在所住的地方陽光明亮,很是熱鬧,所以她無法忍受那黑洞裡的生活。況且勒布勒太太雙腿有病,不能出外散步,那就只好終日裡對著廊棚頂自怨自艾,那就等於馬上要她的命,但這些只是感情方面的理由,勒布勒太太無法否認她佔據了盧博前任的房子。盧博前任是個光棍,為討好勒布勒太太才把房子讓給了她。當時勒布勒先生還寫了一份保證書,說只要新任副站長要索回那套房子,他保證讓出來。由於一時尚未找到那封保證信,勒布勒太太就矢口否認有這麼一回事兒。

  事情越鬧越大,勒布勒太太的脾氣一天壞似一天,變得粗暴好鬥。她曾想把另一位副站長穆蘭的妻子拉到她這邊來。她說穆蘭夫人講過曾在樓梯上看見塞芙麗娜同男人接吻。穆蘭聽後大動肝火。她妻子生性善良,為人溫順,從不出門。她哭著對丈夫發誓,說她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沒有看見。幾天裡,這一糾紛在整個走廊上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最後以勒布勒太太的失敗告終,因為她不該激怒售票員吉雄小姐。她一直在窺視吉雄的行動,習慣成自然,難以收斂。她每天晚上監視站長的臥室,妄想抓住人家一次。但她一連監視了兩年,一次也沒有抓住人家,連人家的喘息聲都未能聽到一次。

  她認定站長和吉雄通姦,發瘋一般想把人家當場捉住。吉雄小姐進門出門,勒布勒太太總悄悄監視人家。吉雄小姐對此十分惱火,希望勒布勒搬到陰面。那樣她們兩家就隔開了,不再是對門鄰居,吉雄進出也就不必經過勒布勒家門口了。在這一糾葛中,站長達巴迪本來採取超然態度,但現在他也開始反對勒布勒夫婦了,這對勒布勒是個不祥之兆。

  加上其他糾紛,形勢日趨複雜。現在菲洛梅內來給塞芙麗娜送雞蛋,一見勒布勒太太就傲慢地把腦袋一仰,因為勒布勒太太總愛開著房門,惹眾人生厭。菲洛梅內經過勒布勒門口時,彼此都要說兩句使對方不愉快的話。塞芙麗娜同菲洛梅內的關係十分親密,常常互相吐露隱情。在雅克不敢上樓時,菲洛梅內就替他通風報信。菲洛梅內裝作去送雞蛋,把更改後的幽會時間和地點告訴塞芙麗娜,並解釋上次雅克來為什麼那麼小心。

  雅克有時不能赴約,就到車場主任索瓦尼亞家消磨時光。他同司爐佩克一起去那裡消遣,因為雅克不願意一個人待在宿舍裡。有時佩克去海員酒吧間閒逛,雅克照舊去菲洛梅內家,托她傳遞口信,一坐下就不肯離開。久而久之,菲洛梅內對雅克產生了好感,跌進了愛情的漩渦裡,因為以前她結交的人全是粗魯漢子。她感到雅克那雙小手很漂亮,他生得文質彬彬,神態憂鬱,相貌英俊,猶如她從未嘗過的糖果,十分饞人。她同佩克是一對醉鬼,粗暴多於愛撫。她把雅克的話轉告塞芙麗娜時,感到自己也嘗到了禁果的美味。

  一天,菲洛梅內向雅克吐露真情,抱怨佩克為人陰險。平時他笑眼常開,一日一喝醉酒,他什麼壞事也幹得出。雅克也發現菲洛梅內注重打扮了。她身材瘦長,十分肉感,像匹發情的母馬,她那雙眼睛十分漂亮,噴著欲火,難免叫男人會想入非非。她不怎麼喝酒了,房間也收拾得比過去整潔了。

  一天晚上,菲洛梅內的哥哥索瓦尼亞聽見妹妹房間裡有男子的說話聲,便舉拳沖進去,想教訓妹妹一通。當他發現是雅克在同妹妹聊天,不僅沒有生氣,反而送去了一瓶蘋果酒。雅克在菲洛梅內家受到款待,哆嗦症消失了,顯得十分高興,所以菲洛梅內愈是同塞芙麗娜親近,她對勒布勒太太的仇恨就愈大。她到處宣傳,說勒布勒太太是個老無賴。

  一天夜裡,菲洛梅內在她家小花園後遇見雅克同塞芙麗娜,她陪他們走到車場,那是雅克同塞芙麗娜經常幽會的地方。

  「喔,你們的心也太好了,既然那套房子應該歸你們……我要是您,就抓住她的頭髮把他們轟走……您就大膽鬧它一場吧!」

  但雅克不主張大鬧。他說:「不,別這麼鬧,還是讓達巴迪先生出面,通過正常手續解決吧!」

  塞芙麗娜說:「本月底,我就搬過去。到那時,我們就自由了!」

  儘管天色昏暗,菲洛梅內發現塞芙麗娜高興之餘捏了一下雅克的手臂。菲洛梅內告辭,但她剛走三十步就在黑影中收住了腳步,回身望著那對情人。她看見他倆卿卿我我,心裡十分激動。但她並不嫉妒,而是感到自身有一種需要,需要和他們那樣去相愛,去接受愛。

  雅克的情緒日見低落。有兩次,他本可以去同塞芙麗娜幽會,但卻藉故沒有去。他有時故意賴在索瓦尼亞家,也是為了避免去見情婦。但雅克仍在熱戀著塞芙麗娜,越來越迫切需要她。只是他每次抱住情婦,那種可怕的病症就會上身,頭暈目眩,只好放開她。他會感到獸性又要發作,心頭冰冷,身上打顫,似乎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雅克試圖多開車,用疲勞來壓抑這種感情。他經常要求加班加點,在機車上一站就是十二個小時,身體都快被顛簸得散架了,肺部被冷風灌得直冒火。同事們都抱怨司機工作太辛苦,用不了二十年就會把身體累垮,但雅克卻想及早把自己毀掉。他從不感到開車辛苦,只要一開上利松號,他就感到高興。列車飛奔,他什麼也不考慮,除信號燈外,什麼也不用看。車一到站,睡意就來,往往連臉也不洗就躺下睡著了,但一覺醒來,那個固執的想法就會又來折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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