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左拉 > 人面獸心 | 上頁 下頁 |
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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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塞芙麗娜同雅克在貨站幽會。等她半夜十二點回到家裡,晚飯後那場爭吵又閃現在她眼前。她躲回臥室,把門連鎖了兩道。那夜盧博值夜班,不用擔心他中途回去睡覺,他中途回去的情況極為稀少。塞芙麗娜則把被子一直拉到下巴上,沒敢熄燈,她輾轉反側睡不著。為什麼不同他分掉那筆錢呢?想到那筆錢可以花費,塞芙麗娜的正直感就不那麼強烈了。她不是已經接受了德莫法十字架那份饋贈嗎?那她當然也可以接受這筆錢呀!但她馬上打起哆嗦來。不,不行,永遠不行!假如是普通的錢,她早就拿過來了,但這筆錢她不敢去碰,擔心燙手,因為這是從死人身上偷來的錢,是從殺人罪惡中得來的錢。 塞芙麗娜平靜下來,心想,她可以取出那筆錢,但不去花掉,而是把它藏到別處,埋在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地方,讓它永遠埋在那裡。眼下,她還可以從丈夫手裡要出二分之一。那樣,丈夫就不能把那筆錢統統塞進自己腰包,也就不能用她那一份錢去賭博了。在時鐘打響三點時,塞芙麗娜十分後悔,後悔沒有答應同丈夫平分那筆錢。她突然產生了一個模糊且不太成熟的想法。她想起床去地板下把那錢取出,叫丈夫什麼也撈不著。可是她感到天氣太冷,不願意去挨凍。她把錢取出來藏掉,盧博又不敢去控告她!塞芙麗娜感到這樣做勢在必行。這一決心來自內心深處,愈來愈強烈。她不願意挨凍,但又別無他法。她馬上從床上跳下,挑大燈芯,驚恐地走進飯廳。 塞芙麗娜不再發抖,她的恐懼消失了。她沉著冷靜,動作像夢遊者那樣緩慢準確。她用捅火棍撬開那塊板條,打開洞口,但由於看不見洞裡的情況,塞芙麗娜忙把燈光移過去。她呆住了,彎著腰站著不動。因為她發現板條下已空無一物。很明顯,在她同雅克幽會之際,盧博回來過。他提前下手,把板條下的鈔票全取走了,一張也沒有留下。塞芙麗娜跪下去,看見那塊懷錶和錶鏈還在洞裡,在木板的灰塵下閃閃放光。塞芙麗娜不由怒從心頭起,她穿著內衣褲直直地跪在那裡,連連高聲罵道:「小偷!小偷!」 塞芙麗娜生氣地抓起懷錶。洞中有只黑蜘蛛被她一驚嚇,順牆跑走了。她用腳跟把板條挪回原處,把燈放到床頭櫃上,上床躺下。她在被窩裡暖和了一會兒之後,取出懷錶仔細端詳,翻來覆去看了好久。錶殼上刻有董事長姓名開頭兩個字母,交叉在一起,這引起了塞芙麗娜的注意。字母中間是出廠號:2516。保存這種東西是要承擔風險的,因為司法機關掌握這個號碼,但由於塞芙麗娜只撈到這麼一件東西,在盛怒之下,她忘記了恐懼,甚至認為是這塊懷錶結束了她的噩夢,認為這樣一來,地板下的屍體也就消失了,她可以放心大膽地在那上面走動了,她自由了。她把表放在枕邊,吹滅燈睡著了。 次日雅克休息,等盧博像往日那樣走進「商人咖啡店」之後,雅克就上樓同塞芙麗娜相會,共進午餐。他們膽子大了,就這麼公開在一起吃飯。這天吃飯時,塞芙麗娜還有些發抖。她把藏錢一事告訴了雅克,說那筆錢已一文不剩。她對丈夫這樣做怒氣未消,止不住叫駡道:「小偷,賊!」 塞芙麗娜取出懷錶,也不管雅克是否樂意,她一定要雅克收下。 「親愛的,你知道他們不會去搜你的家。要是留在我這裡,他還會把它也拿走的,那我可不幹,我寧可叫他挖去一塊肉,也不給他懷錶!不,他撈的太多了!我並不想要那筆錢,它們叫我害怕,我絕不會去花一分一厘,但難道他就該獨吞?喔,我恨死他了!」 塞夫麗娜哭著懇求雅克,雅克只好收下,把表放進背心口袋裡。 一小時過去了,雅克抱著袒胸露臂的塞芙麗娜,讓她坐在他的膝蓋上。塞芙麗娜摟著情夫的脖子,貼著他的肩膀,懶洋洋地愛撫著他。突然盧博用鑰匙打開房門走進來,塞芙麗娜忙站起來,但已經太遲了,被盧博當場抓住,無法否認。盧博一愣,忙收住腳步。雅克仍坐在那裡,驚恐萬狀,但塞芙麗娜似乎並不感到為難,她沒有任何解釋,而是走向丈夫,嘴裡狂叫道:「小偷!賊!小偷!」 盧博猶豫了一下,滿不在乎地一聳肩,走進臥室去取工作日志。他上班時把日誌忘在家裡了,但塞芙麗娜卻追過去,逼問他:「你是不是又撬開過那個地方?你敢說沒有?你把那些錢全取走了。小偷!賊!」 盧博沒有吱聲,走出飯廳。走到門口時,他才轉回身,死死盯住妻子說:「得了,你讓我安靜一些吧!」 盧博走時,連門也沒有關,對雅克,他裝作視而不見,似乎屋裡根本沒有那個人。 塞芙麗娜沉默片刻,對雅克說:「你能相信這是他嗎?」 雅克一直尚未開口,他站起來說:「他這個人完蛋了!」 兩個人的觀點不謀而合。盧博殺死了妻子的第一個情夫,卻允許妻子再找一個情夫。開始塞芙麗娜同雅克感到吃驚,繼之是對這個王八丈夫的厭惡。當一個男人墮落到如此地步時,說明他已陷得很深,難以自拔。 從此,塞芙麗娜和雅克完全自由了。他們自由來往,根本不把盧博放在心上。他們不再擔心盧博,卻擔心鄰居勒布勒太太。勒布勒太太總在窺伺他們,她對他倆肯定懷有疑心。雅克每次來找塞芙麗娜總是十分小心,但無濟於事,因為對面的房門總會輕輕錯開一道小縫,小縫裡有只大眼睛在監視他,叫他無法忍受,不敢再上樓。因為他一上樓,對方就會發現,就會把耳朵貼在鎖眼上偷聽。這樣一來,他們就不敢互相擁抱,不敢隨便講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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