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左拉 > 人面獸心 | 上頁 下頁 |
六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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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郎十分快樂,為表明她的歡樂心情,她對陌生的雅克還微笑了一下。她一扭臉,帽帶結移動,項飾歪到一旁,露出了朱紅色的脖頸。脖頸上有個小淺窩,在陰影下呈金黃色。 雅克下定決心,用手緊緊攥住刀把。 他想,對,我就從那個地方把刀插進去!再等一下,到帕西前面的隧道裡下手。 但在特羅卡德路車站上來了一位職員,他認識雅克。那人便同雅克談起鐵路上的工作來。他說最近丟煤案已經查清,是一位司機和司爐合謀幹的。這樣一來,雅克的思緒全被打亂了。至於當時的具體情況,雅克一直未能想起。那女郎一直在笑,是種幸福的喜悅,女郎似乎把雅克感染了,他的頭腦被攪亂了。雅克可能一直陪著那兩個人坐到了奧特伊,但他忘記她們是在什麼地方下的火車。不知為什麼,後來雅克一直跑到塞納-馬恩省河上。他清楚地記得,他站在陡峭的河岸上把藏在衣袖裡的刀子扔掉了。接著他就失去了記憶,癡呆著,不知自己身在何處,附在他身上的另一個雅克也隨小刀一起消失了。雅克可能在大街和廣場上盲目地遊走了好幾個小時。行人、住宅,灰濛濛地從他眼前閃過。他好像去過什麼地方,在一個人很多的大廳裡吃了點東西,因為白色盤子在他腦海裡留有深刻印象。他似乎還在一家關著門的店門口看到過一張紅色廣告。然後,一切又都掉進黑暗的深淵裡,化為烏有。他失去了時間和地點概念,變得毫無生氣,似乎在那裡遊逛了好幾個世紀。 雅克清醒之後,發現自己和衣躺在位於卡迪內大街的小屋裡,是本能的力量把他送回到那裡。他像一條精疲力竭的狗拖著沉重的身體回到了那裡。至於上樓、入睡,他全忘了。他一覺醒來發現他還是他。他像長久昏迷突然清醒後那樣,感到十分吃驚。他睡了多久呢?三小時,還是三天? 他忽然想到同塞芙麗娜同枕共眠的經過,她對他講述殺害董事長的經過,以及他自己像野獸那樣跑出來的情形。在一段時間裡,他以乎不再是他。現在他又回來了,對那些不受意志支配的作法感到驚愕。接著,雅克又想到塞芙麗娜還在等他,便馬上站起來。他一看表已經過去四個鐘頭了。雅克感到腦袋空空,像是剛放過血,心頭十分平靜。他急忙往阿姆斯特丹路口走去。 塞芙麗娜一直睡到中午十二點。她睡醒之後仍不見雅克的蹤影,感到十分奇怪。她生著爐子,穿上衣服,不免胡思亂想了一通。兩點左右,她決定下樓到附近餐館買點東西吃。雅克上樓時,她剛買東西回來。 「喔,親愛的,真把我擔心死了!」 塞芙麗娜上前摟住雅克的脖子,盯著他說:「出什麼事了?」 雅克疲憊不堪,周身發冷。他平靜,不露聲色地安慰塞芙麗娜。 「沒什麼大事,一件討厭的苦差!他們一抓住我就不肯放掉。」 塞芙麗娜悄悄地,既謙恭又溫存地說:「你猜我剛才是怎麼想的?喔,一個可怕的念頭令我難過!是的,我實話告訴你吧!我以為你瞭解那件事情之後不想要我了,以為你將一去不返,永遠不再回來了!」 熱淚湧出,塞芙麗娜抽噎起來,發狂地把雅克抱在懷裡。她說:「啊,親愛的,你知道我是多麼需要你的體貼和愛撫嗎?愛我吧!永遠愛我吧!因為只有你才能使我忘記過去。我把自己的不幸統統告訴了你,對不對?別離開我!喔,求你千萬別離開我!」 雅克被對方的哀憐所感動,緊張的心情放鬆了,變得溫和了。他結巴著說:「不,我不離開你。我愛你,別擔心!」 說著,雅克也止不住哭起來。命運使他身染頑疾,剛才又復發一次。看來他的病是永遠難以痊癒了。這使他感到可恥,感到絕望。 「愛我吧,更好地愛我吧!喔,用你的全部力量來愛我吧!我和你一樣,也需要愛。」 塞芙麗娜哆嗦一下,想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她說:「你有心事,應該告訴我!」 「不,不,我沒有心事。是一些根本不存在的東西和憂鬱令我不安,但這無法解釋清楚。」 他倆擁抱在一起,把痛苦和憂傷融合在一處。這是一種無休止的痛苦,叫人終生難忘,又永遠無法寬容的痛苦。他們哭在一塊兒,感到身上有兩種力量在盲目鬥爭,是生和死在鬥爭。 雅克掙脫出來說:「喂,該動身了,晚上你就到勒阿弗爾了。」 塞芙麗娜面帶憂鬱,目光迷離,停了一下喃喃地說:「又得回去,要是丈夫不在家,再讓我自由一夜……啊,這種時刻過得真快!」 雅克做了個激烈的手勢,大聲說:「可是我們總不能殺死他吧?」 塞芙麗娜死死盯住雅克。雅克不由打起顫來。他感到奇怪,自己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過去他可從來沒有這麼想過。但既然他需要殺個人,那何不把礙手礙腳的盧博殺掉呢?雅克需要先走一步到車場去,臨別時,塞芙麗娜摟住雅克,盡情親吻。 「喔,親愛的,永遠愛我吧!我將竭盡全力愛你。幹吧,我們一定能得到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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