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左拉 > 人面獸心 | 上頁 下頁
五九


  雅克發現塞芙麗娜同過去判若兩人,在最初的幾次幽會時,她十分溫順、被動,藍眼睛清澈透亮。現在,她的黑髮下,情欲十分熾烈。她在他懷裡慢慢蘇醒,過去是冷若冰霜休眠中的處女,現在蘇醒了。不論老淫棍格朗莫蘭的蹂躪,還是盧博的粗暴發洩,都未能把她從處女的休眠中喚醒。她是人間寵物,過去是任憑男人擺佈,現在她才真正懂得什麼是愛情。她毫無保留地把自己奉獻給雅克,感激他給予自己快樂。她性欲旺盛,是雅克使她懂得了什麼是愛,所以她對雅克倍加親熱。這是何等的幸福呀!她舒坦地摟住雅克,讓他緊貼在自己胸脯。她輕輕閉上嘴,屏著呼吸,盡情享受著歡樂。

  當他們睜開眼睛時,不由一驚:「蠟燭滅了!」

  塞芙麗娜輕輕移動了一下身體,表示這沒有什麼關係。然後她強忍住笑聲,問:「嗯,我乖嗎?」

  「喔,是的,沒有人能聽見,咱們是一對真正的小耗子!」

  他們並排躺著。她摟住他,縮成一團貼在他身上,用鼻子嗅他的脖子,舒心地歎著氣說:「天哪,這可真舒服!」

  他們沒有再說什麼,房間裡一團漆黑,只能分辨出兩扇灰白的窗子。通紅的爐火在天花板上映出一個大圓圈,他們瞪大眼睛盯著那個光圈。樓下的樂聲已經停止,門已上閂,整座樓房已進入夢鄉。樓下,從卡昂開來的火車進站了,震動著轉盤,沉悶的撞擊聲似乎非常遙遠,不能聽見。

  塞芙麗娜這樣摟著雅克,不一會兒就感到欲火難忍。這樣她更感到應該把過去的一切全部告訴對方。許多星期以來,這種心情一直在折磨著她。天花板上的圓形光圈在擴大,變成了一灘血。塞芙麗娜癡癡望著光圈,似乎聽到周圍的一切正在高聲訴說往事。她的話湧到嘴邊,面部肌肉緊張地抽搐著。假如自己把一切的一切統統告訴對方,把自己同他溶化在一起,那該多好呀!

  「親愛的,你知道嗎……」

  雅克也望著天花板上通紅的光圈,他知道她想說什麼。他靠近她,恨不得把身體同她那嬌嫩的身子融為一體。剛才雅克也是思潮如湧,想到那件嚇人的卑鄙事件。對此,他倆都想開口,但又一直沒有講出口。雅克一直不讓情婦提那件事兒。他擔心那會使他舊病復發,會改變他們的生活,會製造流血事件。但現在,雅克周身無力,無法再用熱吻去封住對方的嘴。他躺在這溫暖的床上,躺在女性溫柔的懷抱裡,感到十分舒坦,身體幾乎酥軟了。雅克相信,塞芙麗娜遲早會把一切統統告訴他的。他發現對方局促不安、欲言又止,但終於開口了。這時,雅克如釋重負,終於結束了惶惶不安的期待時期。

  「你知道嗎?親愛的,我丈夫疑心我陪你睡過覺。」

  在最後一瞬間,塞芙麗娜違背初衷,沒有講那件事兒,而是說出前天夜裡在她家發生的一件事兒。

  「喔,你這麼想?」雅克不相信地喃喃說著:「他是那麼客氣而且熱情!今天早上,他還同我握過手呢!」

  「我肯定他什麼都知道。現在他大概正在猜想我們如何摟抱在一起,如何親熱的情景!我說這話是有根據的。」

  塞芙麗娜不說了,靠近雅克,用力摟住他。這種幸福感加深了她對丈夫的仇恨。她沉吟片刻,顫抖著說:「嗯,我恨他,恨他!」

  雅克不由一驚。他對盧博毫無怨恨之意,反而認為盧博為人十分隨和。

  雅克問:「噢,那是為什麼?他並沒有妨礙我們呀!」

  塞芙麗娜沒有回答,只是重複說:「我恨他!他在身邊,我就會感到不舒服。啊!要是可能的話,我想逃走,永遠和你在一起!」

  雅克被對方的柔情所感動,他把情婦拉近自己,貼在自己身上,從頭到腳貼在一起。塞芙麗娜縮成一團,嘴唇親著他的脖子,悄聲說:「這是因為你還不瞭解他,親愛的……」

  這次塞芙麗娜要坦白了,坦白雖然可怕,但不可避免。雅克心裡明白,她這次一定要講出來,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攔她,因為雅克把她身上那種被愛和佔有的欲念喚醒了。屋裡不聞任何聲息,女報販大概已經入睡。外面,大雪覆蓋著巴黎,一片寂靜,聽不到任何車輛的飛馳聲。開往勒阿弗爾的最後一列火車是十二點二十分發車,它一出發就把車站的生命給帶走了。爐子已不再呼呼作響,火苗已經消失,只剩下發紅的煤塊映照著天花板,光圈顯得更紅,猶如一隻恐怖的大眼睛。屋裡很熱,像一層厚霧壓在床頭,令人窒息。他倆昏昏沉沉,手足交錯,擁抱在一起。

  「親愛的,因為你不瞭解……」

  雅克忍耐不住,脫口說道:「不,我瞭解。」

  「不,你可能生過疑,但你並不知道。」

  「我知道他是為了遺產才那麼幹的。」

  塞芙麗娜動了一下,情不自禁地一笑:「啊,對,是為遺產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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