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左拉 > 人面獸心 | 上頁 下頁
四八



  禍不單行,他們周圍的一切也在慢慢變糟。閒言碎語、口角爭論,不時從走廊傳來。菲洛梅內最近又同勒布勒太太翻了臉,因為勒布勒太太誣陷她把一隻病死的母雞賣給了她。其實她倆破裂的真正原因是因為菲洛梅內開始同塞芙麗娜親近起來。一天夜裡,佩克發現塞芙麗娜倒在雅克懷裡。從此,塞芙麗娜不再有什麼顧忌,對佩克的情婦大獻殷勤。菲洛梅內很願意接近塞芙麗娜。在她眼裡,塞芙麗娜是位漂亮的貴夫人,這是無可爭辯的事實。她同勒布勒太太反目,說那個老太婆只會搬弄是非。她把一切過錯統統推給對方,到處宣揚,說朝街的房子本是盧博的,不把房子還給人家是罪過。因此,形勢對勒布勒太太十分不利,加上她一再監視吉雄小姐和站長,想抓住人家一次。她這樣做反而自食其果。她沒有抓住人家,自己反被站長抓住了。那天她正豎著耳朵在門外偷聽,被別人看見了。達巴迪站長對此十分惱火,他對另一位副站長穆蘭說,假如盧博提出調房申請,他就簽字。平時一向沉默寡言的穆蘭不知為什麼把這句話傳了出去。這一來,矛盾更尖銳,雙方對立情緒猛增,幾乎要從走廊這頭挨家挨戶吵到另一頭。

  夫妻爭執,愈來愈烈,只有星期五塞芙麗娜才感到快樂。從十月份起,塞芙麗娜沉著又大膽地捏造了一個藉口,她說膝蓋痛,必須請專家治療。這樣她就可以每星期五乘早上六點四十分雅克開的快車去巴黎。他倆在巴黎玩一天,晚上再乘六點三十分的快車返回。開頭,她感到應向丈夫彙報一下治療情況,諸如見好了,惡化了,但她發現丈夫根本不聽,後來她就乾脆不講了。她有時留心望著丈夫,考慮丈夫是否知道她同雅克的關係。她知道丈夫愛嫉妒,一旦醋意大發,他會動手殺人。他怎會允許她有情夫呢?她簡直不敢相信,認為丈夫變愚蠢了。

  十二月初一個寒冷的夜晚。天色已經很晚,塞芙麗娜仍在等候遲歸的丈夫。次日是星期五,拂曉她就要乘車去巴黎。同往日一樣,她仔細盥洗了一番,備好衣物,以便起床後馬上就能動身。後來她一躺下,不到一刻鐘就睡著了。盧博一直未歸。他的賭癮愈來愈大,不能自拔。有兩次,他一直玩到天亮才回家。咖啡店盡頭的小屋已經變成真正的賭場,玩雙人牌的賭注已經很大。塞芙麗娜也高興一人獨睡,陶醉在次日的歡樂之中,躺在熱乎乎的被窩裡睡得很甜。

  但在三點左右,一陣奇特的聲音將塞芙麗娜驚醒。開始她沒有在意,以為是在夢中,便又睡了過去。那是一種低沉的撬動木板的聲音,似乎有人在撬門。突然哢嚓一聲,塞芙麗娜馬上坐起來。她十分緊張,不知所措,看來的確有人在撬房門的鎖頭。塞芙麗娜只感到耳旁嗡嗡作響,嚇得不敢動彈。後來她壯了壯膽,決定出去看個究竟。她赤腳輕輕地走到臥室門口,悄悄把屋門推開一條縫。她探頭一望,不由嚇得臉色蒼白,周身發抖,縮成一團。飯廳裡的景象叫她吃驚,她被驚呆了。

  盧博雙肘趴在地上,正用鏟子把板條撬開。他身旁有支蠟燭,把他那長長的身影映在天花板上。盧博把臉貼在地板下的黑洞上,睜大眼睛望著洞裡。他面皮發紫,一臉凶相,像是要行兇殺人。他突然把手伸進洞裡,但什麼也沒有摸到。他把蠟燭移近洞口,看到了藏在地板下的錢包、鈔票和懷錶。

  塞芙麗娜止不住叫了一聲,嚇了盧博一大跳。他轉過身,但未能馬上認出她。但見她一身雪白,目光驚恐,像一個幽靈。

  塞芙麗娜問:「你在幹什麼?」

  盧博認出是妻子,但他不肯答腔,只是低沉地抱怨了一句。他望著她,感到她站在那裡礙事兒,想讓她回屋睡覺,但一時找不到恰當的話語。他只感到她一絲不掛的光身子哆哆嗦嗦,真想揍她一通。

  塞芙麗娜又說:「你捨不得給我買雙高筒皮鞋,自己卻要動用那筆錢,大概又輸了吧!嗯?」

  盧博聽到這話很生氣。怎麼,難道她想毀掉他的生活樂趣,不允許他消遣一下?現在他已不再需要她,和她在一起只會感到不快,既然他可以在別處找到樂趣,那就根本不需要她了。

  盧博又把手伸進去,掏出錢包,錢包裡有三百法郎金幣。他用腳後跟把那塊板條踢回原處,咬牙切齒地來到妻子面前。

  「你可真討厭!我想怎麼辦就怎麼辦!難道我問過你,過一會兒你去巴黎幹什麼嗎?」

  說罷,盧博氣衝衝地一聳肩,又回到咖啡店去了,把那截蠟燭留在地上也不管了。

  塞芙麗娜撿起蠟燭,回到床上,感到從裡到外渾身冰涼。她癡癡盯著燭光,睡意全消,她要等候快車出發的時刻。後來她感到身上發燙,眼睛也瞪得很大。她現在可以肯定,丈夫正在一步步往下滑,似乎罪惡的細胞已浸入他的肌體,他正在被腐蝕,正在變壞。他要割斷同她的夫妻之情。對這一點,盧博自己也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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