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左拉 > 人面獸心 | 上頁 下頁
三〇


  這是法官慣用的恫嚇戰術,即使他一無所知,又無人證,他也常採用這種方法。

  「您這樣說是否想否認自己公開講過的一句話,您曾公開說過要殺死格朗莫蘭,對不對?」

  「喔,這話我是說過,而且是句真心話!我要幹掉他是因為手頭發癢!」

  德尼澤不由一驚,愣了片刻。他本以為對方會矢口否認。怎麼?被告竟然承認他威脅過受害人。難道這中間有什麼文章不成?法官擔心欲速則不達。他思忖片刻,盯住被告,突然問道:「二月十四日至十五日晚上,您幹什麼去了?」

  「那天六點我就睡了,有點兒不舒服,由表弟路易替我往杜安維爾送了一車石頭。」

  「這時,有人看見您表弟趕著石頭車穿過了鐵路。但在盤問您表弟時,他說您中午離開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見到您。怎麼才能證明您是六點睡覺的呢?」

  「瞧,這事兒多蠢,怎麼才能證明這一點呢?我一個人住在那裡,又在大森林裡……我只能重複一遍,我那天睡在家裡,就這些。」

  德尼澤決定用證據壓制對手,他板著面孔,顯得剛毅堅定,只用嘴巴說話:「聽我告訴您,十四日晚上您都幹了些什麼。三點鐘,您從巴朗唐坐車去魯昂,目的待查。您乘從巴黎開來的車在九點三分到達魯昂站,您在月臺上人潮裡看見格朗莫蘭在包廂裡。瞧,我承認您不是預謀,而是臨時偶然動了殺機。您趁乘客擁擠之際,擠上火車,決定到馬洛內隧道動手,但您未能掌握好時間,動手時列車已經跑出隧道。您先把屍體扔到車外,又把旅行毛毯扔了下去,然後您在巴朗唐站下車。這就您那晚的作為。」

  法官窺視著卡布什面部表情的細微變化。開始時,卡布什一直注意聽著,後來他卻哈哈大笑起來:「您都講了些什麼呀?假如是我把他殺死的,我會主動講出來的。」

  卡布什又平靜地說:「我沒有殺他,本來應該由我殺死他的。媽的,見鬼!對此,我深感遺憾!」

  德尼澤沒有撈到東西。他從不同的角度反復問那幾個問題,仍問不出什麼名堂。看來此事不是卡布什幹的。法官一聳肩,說對方這樣做太愚蠢。逮捕卡布什時,未能從他小屋裡搜到武器,也沒有發現那十張鈔票和懷錶,但發現了一條沾有血跡的褲子,這可是確鑿的證據。卡布什又笑起來,並講述了一個動聽的故事:一隻野兔撞在他布下的繩套裡,濺了他一褲子血。從定案角度來看,這次法官肯定是輸了。他出於職業的敏感,不顧簡單真理而把事情弄得複雜化了。他發現對手雖不會耍手腕,但卻有一股不可戰勝的力量,他一直回答說,不是、不是,這叫法官動怒,因為法官認定他是罪犯,認為他否認就是欺騙法律,是堅持錯誤。法官的目的是逼他說出自相矛盾的話。

  「那,您不承認了?」

  「當然,因為那不是我幹的。假如是我幹的,我一定會感到非常自豪,全主動講出來。」

  德尼澤突然站起來,跑過去把通向隔壁的小門打開,把雅克叫出來。

  「您認識這個人嗎?」

  雅克驚訝地說:「認識,我在米薩爾家見過他。」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問您是否認出他就是列車上的殺人犯?」

  雅克不由謹慎起來,況且他也想不起那人的長相了。那人不是盧博,盧博似乎比那人矮,比那人黑。他想開口,但又感到這樣做太冒失,他只好含混其詞地說:「不,不知道,我認不出來,先生,我的確想不起來了。」

  德尼澤馬上叫出盧博夫婦,提出問一個問題,「你們認識他嗎?」

  卡布什仍在微笑,毫不驚訝,他對塞芙麗娜輕輕一點頭。少女時代,塞芙麗娜住在德莫拉十字架,卡布什見過她。但她在這裡看到他,和丈夫一樣感到震驚。他們明白了,他就是雅克所說被抓起來的那位。因為他,法官才再次傳訊他們夫婦。盧博十分驚訝,他杜撰的殺人兇手竟同眼前這個人如此相似,而同他本人卻毫無共同之處。這完全是一次巧合,令盧博不安,所以他沒有馬上回答。

  「喂,你們認識他嗎?」

  「天哪!法官先生,我再說一遍,我那只是一個感覺,那人同我擦肩而過,個頭和這位差不多,也是一頭金髮,沒有鬍子……」

  「您終於認出了他!」

  盧博感到胸口窒息,喘不過氣來,內心鬥爭激烈,身上發抖。最後,他決定說兩句:「我無法肯定。不過他倆長得有點兒相像,這肯定無疑。」

  卡布什聽後連發誓帶賭咒,他對法官的作法十分厭煩。由於這件事與他無關,他想走開,他怒火上升,用力揮動雙拳,樣子十分嚇人,法官只好讓憲兵把他帶走。在兇暴的對手面前,在受傷狂跳的野獸面前,德尼澤勝利了。他確信對方就是罪犯,並真言不諱地講出了這個想法。

  「你們注意他的眼睛了嗎?我是從眼睛上發現他是兇犯的。啊,冤有頭,債有主,我們總算把他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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