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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眾人一聽,立即譁然,馬上把他圍了起來。一見此景,雅克不由發起抖來,驚慌失措。他原來打定主意什麼也不講,可是現在為什麼又講了出來呢?保持緘默對他是有好處的。但他一看見塞芙麗娜,心不由己,那句話就順口吐了出來。塞芙麗娜則移開手帕,癡癡地望著雅克。

  車站監督科希走到雅克身邊。

  「怎麼,您看見了什麼?」

  塞芙麗娜一直盯著雅克。雅克說,當時列車在全速前進,包廂裡燈火明亮,兩個男人的身影從他眼前閃過,一個跌倒,另一個手上拿著刀子。盧博站在妻子身邊,仔細聽著,大而機靈的眼睛望著雅克。

  科希問雅克:「那,您能認出殺人犯是誰嗎?」

  「噢,這個我可認不出來。」

  「兇手身穿套服,還是工作服?」

  「我無法肯定。您想,當時的車速是每小時六十公里!」

  塞芙麗娜不由自主地同丈夫交換了一個眼色。盧博鼓起勇氣說:「對,那要有一雙好眼睛才行!」

  科希下結論似地說:「這無關緊要,重要的是他的證詞。預審法官會幫您查明這一切的。朗蒂埃和盧博先生,請說出你們的全名,以便我在報告中引用。」

  調查工作告一段落,圍觀者紛紛離去,車站上又恢復了正常工作。盧博跑去照料九點五十分的慢車,乘客已經開始上車了。他同雅克握了一下手,力氣比以往要大一些。雅克陪著塞芙麗娜跟在勒布勒太太、佩克和菲洛梅內身後,他們三人邊走邊竊竊私語。雅克決定把塞芙麗娜送到廊棚下職工宿舍的樓梯口。路上他找不出適當話語,只是默默走在一旁,似乎在他倆之間建立了某種聯繫。其時天已大亮,太陽衝破晨霧掛在蔚藍潔淨的天空。海風在漲潮推動下,吹得更凶,送來陣陣帶著鹽味的涼意。分手時,雅克又望瞭望塞芙麗娜的大眼睛,它們溫柔中帶著驚恐,又似有乞求之意,雅克曾為之深受感動。

  一陣輕輕的哨子聲傳來,是盧博發出了開車信號。機車長鳴一聲,九點五十分的慢車啟動了,車速愈來愈快,最後消失在耀眼的金色陽光之中。

  【四】

  三月份第二周某一天,預審法官德尼澤先生再次把格朗莫蘭案件的主要人證召到魯昂法院他的辦公室裡。

  三周以來,此案在法國引起很大轟動,特別是在魯昂城,震動甚大。在巴黎,反對派以此為藉口,掀起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反對帝國政府運動。由於大選在即,一切為大選服務成了政府的當務之急,這又為這場鬥爭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議會舉行了幾場辯論,爭論十分激烈。一次是辯論兩名皇帝親信議員的資格問題;一次是抨擊塞納-馬恩省省長干預財政工作一事,要求選舉市參議委員會主管財務工作。格朗莫蘭一案來得正是時候,為辯論火上加油,奇談怪論廣為流傳,滿城風雨,報紙上天天都有咒駡政府的文章。有的文章暗示,格朗莫蘭生前是杜伊勒利皇室成員、老法官、榮譽勳章獲得者、百萬富翁,實際上他卻是個荒淫無恥的酒色之徒。另一方面,由於預審工作至今仍不見眉目,有人指控警方和法院被人買通;還有人取笑說,殺人犯是一位無法尋覓的傳奇人物。在這些攻擊性言辭中,有許多情況屬實,所以更叫當局惱火。

  因此,德尼澤先生深感責任重大。他野心勃勃,早就希冀辦理一件大案,以顯示自己的敏銳洞察力和毅力,所以對受理此案感到很高興。德尼澤是大牧主之子,原在卡昂學法律,很晚才當上法官。由於他來自農村,加上後來父親破產,這對他都十分不利,晉升無門。他先在貝爾內、迪埃普和勒阿弗爾擔任代理檢察長,十年之後晉升為蓬·奧德梅皇家檢察長,然後又到魯昂任代理檢察長。他在這裡當了十八個月的預審法官。他年已五旬,沒有家產,只靠微薄的工資難以應付各種開銷。像他這類收入低微的法官,只有平庸之輩才肯幹;而聰明者則在相互吞食,互相出賣。其實,德尼澤聰明絕頂,目光敏銳。他為人還算正直,熱愛本職工作,陶醉于法官那至高無上的權力之中。在他的辦公室裡,他是主宰,對人犯的自由權,他說一不二,但只有對他有利時,他才會積極工作。他早就希冀得到一枚勳章或者能被調到巴黎去任職。第一次審問,基於對真理的追求,他曾大動肝火。而現在,他變得十分謹慎,擔心一著不慎影響自己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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