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左拉 > 人面獸心 | 上頁 下頁
二〇


  他這樣一叫對他十分有利,可以爭取別人的同情。達巴迪不由一愣,接著說:「對,對,您認識他。他為人很正派,是吧?」

  站長望著另一份給車站監督的電報,說:「這可能是預審法官發來的,大概是為辦理手續事宜。現在是九點二十五分,科希先生還沒有上班。快派人去找他,去拿破崙大街『商人咖啡店』,他肯定在那兒。」

  五分鐘之後,一位工人把科希找來。他過去是軍官,當車站監督跟玩一樣輕鬆,所以每天十點以後才來上班,轉一圈後又回咖啡店去消遣。今天這件兇殺案發生在兩個車站轄區之間,叫他大吃一驚,因為他過去經辦的案件全是小事情。電報是魯昂的預審法官拍來的,現在離發現屍體已有十二個小時了,這表明法官已經給巴黎拍過電報,向巴黎火車站站長瞭解遇害者動身的情況,如乘坐哪次車,在幾號車廂,然後才給他們這裡發報。電報說,假如293號包廂還在勒阿弗爾,命令監督速速檢查該包廂。開始科希有些不滿,認為此事無須打擾他,但由於這是他經手的第一個案子,他馬上變得認真起來。

  他擔心撈不到這一案件的調查工作,憂慮地叫道:「那節車廂怕是不在這裡了吧?上午就該拉走了!」

  盧博平靜地說:「不,請包涵,由於包廂要留給晚上用,那節車廂還停在車場裡。」

  盧博走前頭,站長和監督後面跟著,向那節車廂走去。消息不脛而走,職工們悄悄離開崗位,跟了過來。各部門的辦公室門口,職員們陸續走出,不一會兒,那裡就圍攏了一群人。

  來到車廂前,站長達巴迪大聲說:「可是,昨晚已經檢查過車廂,要是有什麼異常,檢查報告上應該有所記載呀!」

  科希說:「先看看再說吧!」

  科希打開車門,走進包廂,他馬上叫嚷起來,高聲大罵:「他媽的,這裡跟宰豬場一樣!」

  圍觀者發出輕輕的驚訝聲,都伸著脖子想看個究竟。達巴迪在最前面,他也想看個究竟,忙站在車廂的腳蹬上,同身後的盧博一起朝前伸著脖子。

  包廂裡秩序井然,玻璃窗關著,各種物品都在原地未動。但從開著的一扇小門裡沖出一股腥臭,一個座位前有一灘汙血,地毯上有一大片血跡,猶如從噴泉裡湧出的泉水,座墊上到處血跡斑斑,但僅此而已,別無其他異常。

  站長不由大動肝火,叫道:「昨晚是誰檢查的列車,把他們叫來!」

  那些人就在那裡,他們走上前結巴著說,夜裡天黑看不清楚,他們把各處都檢查了一遍,什麼也沒有發現。

  科希在包廂裡用鉛筆作記錄,準備起草調查報告。他招呼盧博:「盧博先生,請您上來幫我一把!」他倆素有來往,閒暇時經常一起在月臺上抽煙。

  盧博怕汙血弄髒鞋子,大步跨了過去。他說:「看看那個座墊下有沒有東西!」

  盧博抓起座墊,看了一下,不敢動手亂摸。他瞪著好奇的眼睛說:「什麼也沒有。」

  但他發現椅背軟墊的絨布上有塊血跡,他指給監督,問那是否是個血手印?不,最後他們斷定那是濺上的血跡,不是手指印。圍觀者望著他們如何檢查現場,看他們能否發現一點與犯罪有關的蛛絲馬跡。他們擠在站長身後。站長感情脆弱,厭惡地堵在門口,不敢進去。

  站長突然叫道:「喂,盧博先生,您也是坐這趟車回來的,是不是?您是昨晚乘快車回來的,說不定您能為我們提供點什麼情況呢!」

  監督應聲說:「對!對!您是不是發現過什麼異常情況?」

  盧博停了三、四秒鐘沒有吱聲,低頭盯著地毯,但他馬上抬起頭,嗓門粗大自然地說:「當然,當然,聽我告訴你們。由於我和妻子一起乘車回來的,要是想把我的話寫進報告裡,那最好把她也叫下來,我們倆一起回憶一下。」

  科希認為這樣做合乎情理。剛趕到現場的佩克先生自告奮勇去叫盧博太太,立刻大步走遠。同佩克一起趕來的菲洛梅內對他的作法十分不滿。她見勒布勒太太移動著發腫的雙腿走過來,趕忙過去攙扶她。她倆把手一揚,高興地叫起來,為發現這樁十惡不赦的罪行而幸災樂禍。眾人對案情尚一無所知,但卻你一言我一語,紛紛議論起來。菲洛梅內無中生有,硬說盧博太太看見了兇手。她嗓們很大,壓倒眾人,並以自己的名譽擔保,說盧博夫人肯定看見了兇手。佩克陪盧博太太到來之後,眾人才平靜下來。

  勒布勒太太悄聲說:「瞧她那個德性,副站長的妻子卻打扮得像個公主!今天早上,天還沒亮她就是這副尊容了,忙著梳洗打扮,似乎要去誰家作客!」

  塞芙麗娜邁著小碎步,慢慢走來。月臺兩旁擠滿了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她毫不膽怯,只是用手帕捂著眼睛。當她聽說被害人是董事長時,顯得十分痛心。她身穿黑色毛料連衣裙,十分漂亮,似乎在為她的保護人穿孝。她那濃密的黑髮在陽光下閃亮,天氣雖然較冷,但她來不及包頭巾就跑了下來。她那溫和的藍眼睛,充滿憂傷,飽含淚水,叫人望而生憐。

  菲洛梅內低聲說:「她當然會哭,保護神叫人殺死了,他們也就完蛋了!」

  塞芙麗娜來到人群中間,站在包廂門口。科希和盧博從車上下來,盧博開始介紹他所知道的情況。

  「親愛的,昨天上午咱們一到巴黎就去拜會格朗莫蘭先生,對不對?那時是十一點一刻,對吧?」

  丈夫凝視著妻子,妻子溫和地回答說:「對,十一點一刻。」

  塞芙麗娜盯著沾滿黑血的座墊,身上一顫,喉嚨裡發出了陣陣抽噎聲。站長深受感動,走出來說:「夫人,我們理解您的心情,這種慘景叫您受不了。」

  盧博迫不及待地又說:「我們隨便聊了幾句,格朗莫蘭先生說次日他要去杜安維爾妹妹家。我們當時交談的情形,我仍記憶猶新,我坐在這兒,我夫人坐在那兒,他坐在辦公室後面。親愛的,他是說第二天動身吧?」

  「對,他是說第二天動身。」

  科希一直用鉛筆迅速作著紀錄。他抬起頭來問道:「什麼,第二天?他不是當晚就動身了嗎?」

  盧博說:「請聽我講完!他聽說我們要在當晚動身,便說假如我妻子願意同他一起去杜安維爾他妹妹家小住幾日,他準備和我們乘同一趟車。這種情況在過去也有過。由於家裡有許多事情要辦,我妻子沒有答應。對吧,你是沒有答應吧?」

  「對,我沒有答應。」

  「董事長很熱心,很關心我,一直把我們送到辦公室門口。是這樣的吧,親愛的?」

  「對,他一直把我們送到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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